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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别重逢
我曾设想过很多种与陆倾重逢的方式,但却从未想过会以这般震惊、措手不及之势。
接到沈路远的电话是深夜十点,我正躺在床上,逼仄的房间内摇曳着昏黄的灯光。电话彼端一片嘈杂,沈路远似乎喝了酒,微醺,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我说沈无笙,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睡意朦胧,反问他:“什么日子?”
彼端沉默了片刻,蓦地爆发出一声大吼:“我靠,今天是哥的生日啊!你果真忘了!沈无笙你太伤我的心了呜呜……”
我从床上坐起,抚了抚额,有点无力。沈路远的生日我还真忘了,近段时间一直忙于找工作,东奔西顾,根本没有闲暇时间关心其他。我有些愧疚,柔声道:“抱歉啊沈路远,我这段时间太忙了,真忘了……你现在在哪?我来陪你?”
“沈无笙你的心是铁做的,咱俩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你竟然连我生日都不记得了,我说怎么这两天见你没啥反应,以为你准备悄悄给我个惊喜呢,原来你给忘了,”沈路远开始滔滔不绝,“好吧,看在你认错态度好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毕竟咱俩这么多年感情呢。我在浮游酒吧,你赶紧过来,我等你呢。对了,多带点钱过来,嘿嘿,一伙兄弟在这等着我结账呢……”
言及此,我终于明白他找我的最终目的了。
我起床随意梳洗了一番,带了身上已为数不多的钱出去,打车前往沈路远口中的“浮游”酒吧。
到达酒吧已接近十一点,但酒吧门口仍火树银花,光怪陆离。沈路远所在的包厢内更是喧嚣非凡,形形色色的人,喝酒划拳,跳舞嗨歌,皆兴致勃然。我悄无声息地溜近包厢,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是在角落里一张沙发上发现沈路远的,他趴在上面,脸上全是奶油,双眼紧闭,黑如泼墨般的发轻轻翘起,显然醉意已深。作为全场的主人公他反而是最萎靡的一个。我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喊他:“沈路远。”
沈路远闻言缓缓睁开眼,看到我,一脸喜悦,猛地坐起,支支吾吾道:“笙笙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这帮人,太闹腾,喝的我脑袋都疼了。快……快,我给你留了块蛋糕,赶紧吃吧。”
说完他从沙发旁边的桌上拿起一块蛋糕递给我,笑得一脸无害,甚至有些傻气。我看了眼他手里的蛋糕,小小的一块,三角状,最上面有一朵用奶油做成的红绿交错的花。再环顾一眼旁边的桌子,上面摆放的大型蛋糕已面目全非,奶油四溅。很显然这块小小的蛋糕是在“奶油大战”之前切下,小心翼翼保存下来的。
我有些感动,亦愧疚。作为二十多年的好友,我竟然连他的生日都忘了,而他却不忘为我留存一块蛋糕。
“沈路远,”我接过蛋糕,笑了笑,说,“生日快乐啊,但是我没有准备礼物。”
沈路远笑,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大大咧咧地说:“嗯,哥记着呢,逃不掉的,下次得补回来。”
“好。”
沈路远高二便开始辍学,而后流入社会,接触各色各样的人,大多数是社会上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而我向来中规中矩,与他的朋友一向合不来。没过多久沈路远被他的朋友叫走,而我不愿加入,他则叮嘱我一个人好好待着。
沈路远与喧闹的众人打成一团后,我便坐在沙发上,在一片灯红酒绿中慢慢品尝他留下的蛋糕,香甜,却不腻。
大家一直玩到凌晨一点才消停,沈路远遣散了他的朋友,打发他们各自回家,包厢内霎时只剩我跟他。他清洗了一下便醉醺醺地拉着我去结账,不过最终掏钱的人还是他。走出酒吧才发现已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周遭的店已打烊,灯火阑珊,街道空寂,连出租车都看不到一辆。
我有点头疼,这条街半夜很少有出租车,我跟沈路远要想回家,就必须得淋着雨跑回去,而天气阴凉,我不禁有些怨怼。而最可气的是狂奔的时候沈路远还一直在我耳边絮絮叨叨:“我说笙笙啊,你也是的,怎么出门也不带把伞?”
雨势渐大,我懒得理会他,兀自地快步往前走,目不斜视。
“喂喂,跟你说话呢,你什么态度?”
“我说笙笙,你怎么越来越没礼……”
沈路远口中的“貌”字尚未说出,便传来“扑通”一声大响,随后是金属落地发出的哐啷声。无疑,他与同样仓皇躲雨的路人撞了满怀。
“妈的,你走路不长眼啊!”沈路远一向口不积德,他怒骂。但当他看到跌倒在路上的人时,却突然噤了声,酒亦清醒了一半。
走在前方的我听到大响后亦吓一跳,我猛地回过头,映入眼帘的一幕却令我骇然。大雨滂沱,泥泞的地上坐着一个男人,他低头捂着嘴剧烈咳嗽,头发遮住了脸颊,身体被雨水打湿,左腿裤管小腿部位空空荡荡,身旁,两根拐杖安静地躺着。
意识到自己撞了残疾人的沈路远亦震惊,即刻跑过去扶起地上的人,忙不迭地道歉:“不好意思啊,你没事吧?”
沈路远平时虽粗鲁暴躁,但心眼却并不坏。不久,男人止住了咳嗽,他接过沈路远递来的拐杖架在腋下,摆脱沈路远的搀扶,一言未发,沉默地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继续往前走。我放心不下,一路小跑上前,扶着他的身子说:“真对不起啊,你要去哪?我送你吧。”
“不用。”
他只是轻轻说了两个字,而我听到后却如遭雷劈。
如此熟悉的声音,即便时隔六年没有再听见过,我也能即刻辨别出来。而看清那人的面容时,我瞬间呆若木鸡。纵使周遭灯光黯淡,我仍能看清他的脸,与记忆中相仿,此般熟稔,只是曾春晓天色的脸上毫无血色,曾粲若星辰的眸中一片黯然。
我心如刀绞,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此刻站在我面前,断了半条腿,且一副病态的人竟是陆倾,曾一度令我魂牵梦绕的陆倾。
我的情绪是激动的,声音抑制不住颤抖:“陆倾,你是陆倾吗?你怎么……”后半句“变成这样”我实在难以说出口。
“抱歉,我不认识你。”
陆倾面无表情,挣开我的搀扶后颤颤巍巍地撑着拐杖往前挪动。我快步上前扶住他,并不罢休:“我是沈无笙啊,你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他摆脱我淡淡道,侧脸漠然。
我站在原地自嘲。转瞬又觉释然,是啊,他怎么可能记得我,于他而言,我一直都是沧海一粟,一直都是卑微的存在。
雨依旧在下,狂风开始肆无忌惮,沈路远疑惑的询问声在耳边响起,夹杂着陆倾走路时拐杖撞击地面的声音:“笙笙,他是谁啊?”
大雨宣泄,陆倾步履颠簸,雨水浸染了他的衣袂,沾湿他的发。我再次上前扶住他:“你要去哪?我送你吧。”
“我说了不用!我自己会走!”陆倾已不耐烦,他面色微愠,猛地推开我步履维艰地走向酒吧。
他的步伐踉跄,撑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似乎用了极大力气支撑。我一直跟在他身后,眼泪如同断闸的洪水般汹涌不息。
“陆倾,我是沈无笙啊……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反复呢喃,可他却置若罔闻。
须臾,停在酒吧门口的一辆黑色轿向他开近,车上下来两个壮实的男人将他扶上车,“砰”的一声车门关上,轿车离去。我的大脑一阵轰鸣,霎时间天旋地转,万籁俱寂。
我想过很多种与他再遇的方式,却从未料想到会是这般场景。
不明所以的沈路远推了推站在雨中仍旧呆愣的我:“笙笙,刚才那人是谁啊?”
是我喜欢的人。我没有回应他,但内心在说。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全身湿透,我胡乱洗了个澡便躺上床,满脑子皆是大雨中撑着拐杖挣扎的陆倾。怎么可能呢?曾经那个万众瞩目、风华绝代的天之骄子去了何方?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眼泪又不觉地溢出眼眶,愈发不可收拾,仿佛窗外的大雨般瓢泼,不可抑制。
当晚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皆是六年前的陆倾,他如沐春风般的笑,他轻蹙的眉头,他抱着篮球动若脱兔的模样——倏地梦境转换,裤管空荡,撑着拐杖,脸色苍白,一副病态的陆倾赫然浮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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