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香

　　楔子

　　“你是苏怿的徒弟？”

　　万丈的峭壁上，背后的幽冷深崖袭来凛人的寒风，美人的俏眉向她微微弯着，她蹲在地上望向刚刚进来的美人，轻轻摇了摇头。

　　“我见过你的，你叫什么名字？”女子披着一件漂亮的狐裘，声音十分温柔。

　　她低声轻轻道：“我叫冬儿。”其实，她本来是没有名字的。谢长老在一个荒芜的小树林里捡到她，当时正是冰天雪地，于是就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冬儿。

　　后来，她入了霁白的师门，才知道这里不仅有冬儿，还有夏儿秋儿，都是跟她一样被父母遗弃了的孤儿。

　　回忆间后颈忽然灌入一阵冷风，她缩了缩身子，就见美人蹲下来，将身上的狐裘解下来披在她身上，温柔的说：“你应该是苏怿的徒弟，我想你是犯了什么错被他罚在这里的，你不要怕，我陪你。”

　　她的眼睛变得有些酸涩，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些狐裘美人与师父朝夕相伴的情景，她不由往外推了推她的手，美人却微笑着排开了她薄弱的力气将狐裘拢紧。

　　她只好轻声移开注意力：“这里是思过崖，又寒又冷，姑娘来这儿做什么呢？”她浅浅埋着头，说话的时候有凌乱的发丝在额前拂动，美人为她理了理散发，柔声说：“我不是说了吗，我来陪你。”

　　她鼻尖酸酸的，不想再看她，于是装作不经意的别过脸去，美人却将她的脸轻轻掰了过来，轻声道：“怎么了？因为被师父罚了就想哭鼻子么？”美人的语气就像在哄小孩子，可她偏偏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她其实并没有犯什么错，她想也许只是师父不愿意再见到她了，所以就把她一直关在这里罢了。她还记得从前，她还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师父还是很喜欢她的。

　　她有些不甘心，所以这些年里总是想尽办法来讨师父的欢心，可师父没有一次是高兴的，这次更是直接将她关进了思过崖里。

　　她埋着头，没有再回美人的话，美人的手轻轻放在她头上抚摸着，就像在安抚她，她再也崩不住眼泪，泪水滑过脸颊的时候她还是忍住了呜咽声，她并不想在她面前哭，然而肩膀始终还是微微抖动着。

　　“你很难过？”美人轻轻说着，手温柔的移到了她的背上缓缓拍着，她看不到美人微沉的眸子，“那么，让我来帮你结束这一切好吗？”

　　她的身体顿了顿，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美人清冷的神色，没有了之前温和的微笑。

　　她觉得四肢慢慢僵硬起来，就听到美人低着眉对她道：“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你若要怨就怨我吧，这一切都同你师父无关。”说话间，美人的手就缓缓移到了她的左胸处，她想说话，却发现这时候自己已经无法动弹了。

　　在美人手上散发的光芒中，她察觉到来自体内一种不能言喻的疼痛，她想起美人刚刚提到了师父，她僵硬的躺着，只有微微合上眼睛，她很想问她，这一切与师父有什么关系，然而她已经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慢慢涣散，不能思考。

　　在她就要昏迷之际，她听到耳畔远远传来一道熟悉而想念的声音，就像隔了千山万水，像有亘古之久：“墨青青，不要——”

　　她艰难的微睁开眼睛，却发现她与狐裘美人的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半圆的泛着荧光的防护罩，她已经不能看到他，只是在闭上眼眸的刹那，她瞥到了狐裘美人从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

　　原来这么做，美人也会被反噬的，她险些要以为，他是来关心她。最后的意识终于涣散开来，她脑中却突然浮现起自己来到霁白的那一天。

　　那个漫天飘雪的日子，霁白的大殿门前，她被紧紧裹在谢长老怀中的襁褓里，而他踏着雪远远的走来，一身黑衣，有纯白的雪花轻轻落在他的墨发上，她忍不住对他开怀地笑，他走近，用温暖的手掌轻轻抚过她冻得通红的脸颊。

　　那样的温柔，以后再也不曾有过。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醒过来，然而她还是醒来了，在一个漆黑的晚上。

　　她知道这是她住了许多年的屋子，有淡淡的桑果味，可她却什么都碰不到，只是觉得身体很轻，仿佛就要飘到窗外，她清醒过来，借着拨开了浓云的月光，她看到拂动的床帘边安静躺着的一双鞋，床上有一张闭着双眼平淡的脸，陌生又熟悉。

　　她的魂魄，大概要走了吧。于是她尽量放松着，任由自己轻飘飘的飞出屋里，飘出繁花似锦的庭院，飘出霁白的天，她仿佛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然而她一低头，就看到了那间亮着烛光的殿，原来，她还是不舍的。

　　她合上眼睛，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脑海里却又突然浮现出一些与她毫不相干的画面，这些记忆似乎并不属于她从前刻骨铭心的十六年，有茫茫的大海，芳香的梅林，还有很多陌生的欢声笑语。

　　她睁开眼的一瞬间，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她没有想起苏怿，也没有想起霁白，却听到耳边有个声音远远传来，低沉飘渺，带着微微欣喜：“四公主，欢迎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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