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怎么就这么难

　　空气中漂浮着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
　　雨就要下了。
　　原本灯火明亮的熙和殿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年老体衰的皇帝夜行空倚着淡黄色的圆枕，独自一人在榻上闭目养神。
　　他在等，等一个令他既骄傲又叹息的人。

　　门吱呀的一声，被人轻轻推开。
　　冷清的月光流泻在地上，映出一个清秀的黑影。
　　黑影很快闪了进来，反手掩了门，将一地的月光隔了在外边。
　　此时的熙和殿较之先前，似乎有一种更暗了的错觉。
　　来人并不行礼，也不作声，只是静静在站着，站在离塌不远却也不近的地方。
　　他不说话，夜行空也不说话。就这么静悄悄，耳边还能听到风挂过树枝的声音，那么真切，仿佛触手可及。
　　“你……还好么？”沉默了半晌，夜行空终于打破了一室的静寂。
　　“回皇上，还好。”淡淡的声音中透出一种令他无力的疏远。
　　行空有些不悦，却也无可奈何：“转眼……就过去了这么多年……北都，你长高了……”前半句低语，似在感怀；后半句却着实，有些苍凉的意味。
　　来人因后半句话而皱起了好看的眉，可惜这里一片漆黑，行空没有看到。
　　“你也变了不少。”这句纯属“礼尚往来”，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我们最近的一次见面，也是五年前了吧？”
　　来人沉默了片刻，“正好五年。”
　　五年，说长不长，可说短却也不短。
　　只是像一道划痕，静静的分离彼此，再没有过去的熟悉感。
　　“五年？这么……这么快就五年了吗？”惊讶写在行空的眼底，可随即便被镇静所掩埋，“你还是坚持当初的选择吗？这么默默无闻的……”
　　“是的，我依然坚持自己当初的选择。”来人讲出了从进门到现在的最长的一句话。
　　行空摇了摇头，神情激动：“你就甘愿……躲在深宫偏阁，一辈子也不让人知道……知道其实当朝、还有一位皇子？！你……你甘愿……？”
　　“做您的儿子，太累了。”隔空传来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仿佛不做皇子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你……”行空一连说了两个你字，却发现除了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就要溢出的莫名情感外，实在找不出一句什么话。
　　轻轻的叹息一声：“当初，不是已经说好了么……”
　　“当初……当初是当初！”他蓦然用手支起身子，带起一个巨大的黑影。“你，你是朕的皇子，这是，这是永远——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
　　话语中还刻意在“永远”一词处加了重音，用意不过是提醒来人他的身份——他再怎么否认，他身上流淌的血依旧改变不了。
　　若他打算以此来达到他的目的，那么很遗憾，他错了。
　　来人根本就不打算改变这个事实：“我没想过要改变这个事实。”
　　“那你……”他的激动迅速被冷却，“你为什么……”那个理由——一辈子也不希望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理由——他要知道！他要知道他这个皇子到底在打算什么！
　　“你知道的，我的灵魂根本不属于这里。”
　　“可是，可是你的才华……”他焦急的想说服来人。
　　然而来人并不为所动：“皇上，夜深了。”
　　“你……”行空只能看着他，就这么轻巧的转身走了。

　　门，推开，再关上。
　　冷清的月光没有了遮挡，肆无忌惮的洒在他的脸上——
　　墨黑的长发只是简单的用一支紫玉簪子束着，狭长的丹凤眼，俊挺的鼻，薄唇，尖细的瓜子脸在月光下更是妖艳异常。
　　门外站着的是行空的心腹，宫中资历最老的秦公公。
　　他一看到有人出来，立即迎了过来，叫了声：“七皇子……”
　　“我现回去了。”留下这句话，脚步不停，消失在黑暗中。
　　看着远去的背影，秦公公不禁要摇头叹气。
　　这个七皇子，从小就这么古怪——别人急着巴结皇上，他却硬要搬到宫中最偏僻的地方；别人恨不得天天在皇上的跟前转悠，他却可以四五年不出现在皇上的面前……
　　这不是怪异，是什么？
　　他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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