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难改

　　绍国的都城每到三四月都是柳絮翻飞阴雨绵绵的季节。这段时间的文人都比较喜欢出门踏青，绍国的风气比较开放男女之间没有太多的避讳，相邀几个同窗好友、邀几位相同志趣的才女，山水间挥洒满腹的才情，饮酒赋诗也当是一大快事。当船桨划过湖水，那轻轻激荡的水声总能漾进人的心窝子里，在水墨交融之间自觉出从未有过的肆意风流，于是体态神情较之平常都要俊秀许多。
　　这样惬意的日子要是到了晚上，船顺着水流缓缓滑过了石桥，便能到达都城最为繁华的巷口，张灯结彩、铁树银花，到那时一张张年轻的笑脸在夜晚的衬托下就会愈发的明朗起来，即使是远远瞧着也能使看的人觉着自己年轻了几岁。
　　晚霞已逝，几个面目俊朗的男子恰巧从桥上走过，和着那浅浅肆意的笑声看去显得尤为疲惫。青衣白衫，青丝由一个浅碧色的玉冠束着，那玉极其温润细腻，便仅仅只是和田籽料也是价值不菲。观其衣着神态便知是那凤祁殿刚刚换班回家的侍者。
　　这差事与旁人而言自然是个求而不得的，毕竟在国师跟前儿当班，就伺候那么一个主子，油水也足，比之朝堂上的各个势力倾轧不知要安逸了多少倍。可哪个少年不怀梦，即便手里怀揣着足够的银两，也想着有一天能一展所长平步青云。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有一个人这么说道，“你们瞧着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咱们每个月的月钱也就这么点儿啦，你哪知以我等的才能一旦步入了朝堂，咱们手里的这些东西那可就是发了光的金子。到那时，那些儿个朝儿官还不得牢牢地巴结着咱们。”
　　说话的这人声量也不刻意压低，瞧他步伐虚浮无力，再瞧瞧那眼窝子底下青黑的一片便知生活中酒色过多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最起码审时度势是做不到的。旁人到也不反驳他，虚虚的就应了一声就是，只是在心里估摸着大概是某个家族的纨绔打发到了凤祁殿混日子来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又道：“今儿个兄弟请客，闫华楼的雅座，每个都到可不许拒绝。”
　　闫华楼是都城里首屈一指的青楼，酒色财气一样不缺，尤其是里面的姑娘各个都有沉鱼落雁之态。清绾儿也有几个，红牌子高挂在那里卖艺不卖身，索性闫华楼的门客也不都是一些酒肉之徒，为这些清绾儿捧场的文人墨客达官贵人也是数不胜数，为其一掷千金之人也不是没有。最近几月，闫华楼的声势尤其的大，貌似传闻来了一个非凡的姑娘，仅仅几日就摘得了花魁红牌被高高放在了榜首。瞧瞧这门庭若市的样儿，哪还有他们几人挤进去的位置。
　　“喂，我说闫三娘，咱的位置可是一个月前就定好了的，瞧这样子你该不会是打算今儿个晚上把咱们堵在门口瞧热闹吧。”那纨绔冲着楼门吼了几句，弯弯的眼眯成了月牙，脸庞俩个酒窝十分明显，要是忽略掉他的做派气度，单究其色相而论也称得上可爱二字。
　　不一会儿，二楼就走出了一个红衣女人，珠翠相宜，执着一把墨色檀香扇，轻勾红唇，桃花眼儿勾骨销魂一身说不出的风流之态。那眸子往下一扫，瞧见了来人立马笑成了狐狸样儿：“马公子，位置可就在那儿搁着呢，我就说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原来是打算今儿个拉伙儿捧我们菲儿的场子，哎，瞧我这人老珠黄的样儿，还指望着你们这些年轻后生把眼珠子往我这儿瞧上一眼，到底是自作多情啦。”
　　这位马公子究竟姓甚名谁闫三娘自己也不知道，只知这位公子每月总有那么几天到她这闫华楼里坐坐，也不点客专抛银子，是个十足十的肥羊。宰多了，一来二去俩人也就熟了，类似这般的作态打趣也时常发生，二人心里不禁都叹：这世上的狐狸可真不少。
　　众人见闫三娘把姿态做足摆在那里，被称为马大爷的那位纨绔公子却不答话，只是笑眯眯的举起手鞠了一个文人的礼节，那楼上的女人便呵呵一笑转身蹬蹬蹬的下楼朝门口奔来，待到近前仔细一瞧，呵，好一个美人儿，若不是已然识得便要以为这便是传闻中的花魁柳菲了。
　　“几位到我这儿来，可有向上头那位报备过？要是出了事儿，怪到我闫三娘的头上我可不认。”把人迎进了阁，好酒好菜的招待着，闫三娘就随着旁边的一个位置落了座，这间雅阁是闫华楼里顶好的一间，外人瞧不见里头更别说是偷听或是读唇语了，把视线往下一扫，宾客席，擂台，就连那伴舞姑娘的裙摆都瞧得一清二楚。
　　闫华楼里向来不缺名门贵客，也不知这位马大爷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够包下这顶级的厢房。
　　旁的几位侍者只是谦虚的笑了笑，做了会儿子保证便转过脸瞧着那擂台不再做声。闫三娘瞧着这么一大帮人的态度，又瞥了一眼就近的马公子眼珠子一转，也不作声的笑了，跟着专心的瞧着擂台，手上的扇子不自觉的煽了起来。
　　那擂台搭建的极为精巧，地上铺就着红毯，四周的柱子和顶上的房梁都用金漆细细的描出了牡丹图案，甚是奢华，擂台的里座由一块锦缎隔开，是替为擂台比舞演奏的乐师们安置的，锦缎不算厚，可愣是看不清里面的人物。
　　欣赏了一会子舞曲，马公子搁下了茶盏随口问道：“今天的乐谱貌似和往常的不太一样”
　　“那是自然的，那么大的声势，好容易弄一次擂台，要还是听惯了的曲子，我这闫华楼的招牌岂不是要砸在自己的手里了。”
　　马公子听出了闫三娘的敷衍，也不多话，手里的扇子一指那块锦缎道：“我说的是那琴音。”
　　旁边几人顺着那方向望去，什么也看不清，待再细细听来，那琴音确实不一般，玉涧鸣泉之声，很是动听，音准又高，那音调就活似带着凄凄婉婉能诉到人的心坎里，可见这琴师的技巧之高，造诣之深。
　　“近几日接济的一对母子，琴弹得不错就放在我这楼里做了琴师。我这儿的事儿有个什么稀奇，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件，只是这几天听说凤祁殿那位正准备招一位侍女，真的假的？”一句模糊的解释闫三娘便很快的便岔开了话题，这后面话半句仔细想想就知道她意有所指，只是这事物一旦涉及到了凤祁殿的那位便不能多谈，马公子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笑表示爱莫能助。
　　约莫稍静了一盏茶的功夫，忽的台下的气氛开始躁动起来，只听有一人大声道出了名字：“柳菲儿！”，接下来便是齐声的呐喊，不一会儿，就见从里间闪出了一个钟灵毓秀的人儿。那身儿的浅蓝色长裙流水般直垂脚跟一行一步之间那裙摆仿若流云舒展，双手挽着淡黄色薄纱，自脖颈除垂下，堪堪露出一双细嫩滑腻的肩头，说不出的诱惑，那眉眼五官也是极为精致的，眼神流转之间灵气逼人。
　　“可真真是名花倾国”马公子赞叹道，“三娘，初见你时我便暗想这世间怕是再难找到比你更美的人啦，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真有人间绝色。可惜了，这朵花入了你这闫华楼便与那帝王帐无缘了。”那纨绔砸吧砸吧嘴跟品尝什么似得，眼神盯着那姓柳名菲的女子在台上打转，只是那神态太过于认真叫人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三娘也不去理他，只是目光也随着那女子流转，那舞步俏丽极妍，一举一动间仿若云卷云舒，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明艳的人儿一个月前还是一个为生计所累晕倒在她门前的孤女，想罢三娘又往锦缎那儿瞧了一眼，思量着同人不同命也不知这二人究竟谁的命数更好一点，不过这到底与她关系不大。
　　商人重利，再怎样的性子多多少少都会有那么一丝凉薄。
　　带到敲响二更的时候，这个擂台也差不多落了幕，几位凤祁殿的侍者相互作揖各自朝着自家走去，那纨绔公子倒还是留在了闫华楼。要知道闫华楼是有夜市的，酒财生意不缺，沿着擂台向后走不过几十米便可瞧见几座院子，与先前气氛不同，此处环境清幽，离得最近的一座宅门正上方的一块匾上红缎黑墨瞄了一个闫字便知是闫三娘的住处，马公子租的那间还要靠里些。
　　那纨绔公子边思量着方才弹琴的乐师和那个名妓柳菲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还没等他想开便见一丫鬟朝着这儿飞奔而来，眼角都急出了泪花，也不知是什么事儿，待敲开了闫三娘的大门，只听到里面一个急切又略带惊恐的声调压抑不住的哭道：“三、三娘，出事啦，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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