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绝

　　我原本以为我再也不会喜欢上一个人了的。

　　不得不说，他们真的是太相似了。

　　原本记忆中只剩下了他的轮廓。

　　而沈重的出现却赋予了那个轮廓深刻的容貌。深刻到，那些不愿提起的回忆都被挖了出来。

　　“苏铭，电话！”

　　听见这话我刚从浴室出来还来不及擦干身上的水冻得直抽抽就光着脚丫吧唧吧唧跑了过去。

　　“喂！”

　　对面传来他的狂笑不止，“怎么你在家里还跑马拉松啊？”

　　“你还好意思说！”我气得浑身颤悠，“我为了接你的电话滑了好几跤差点就摔的半身不遂！”

　　“你是傻瓜吗？”林初笑得更张扬了，“都告诉你油是调味的不是抹脚的了。”

　　我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再解释什么。况且……我也说不过他。

　　林初调整一下他的状态终于能正常地和我交谈了。“怎么不买手机啊？我找你多费劲。”

　　“有什么费劲的，我晚上又不出门，电话就这么放着。再说你不是天天都打过来？”

　　他一拍大腿，“就是说啊。我天天找你，每次都是伯母接，她会讨厌我的。”

　　“讨厌你什么啊？”

　　“总打搅你学习啊。”

　　“你真是太单纯了。我妈她早就知道我从来不学习了。”

　　他合计了半天。“那她也会怀疑的。”

　　“怀疑什么？”

　　“怀疑……你性取向不正常。”

　　我声嘶力竭：“开什么玩笑！老子可是看黄片会硬的正常男人！”

　　这一吼不要紧，我正在做饭的老妈差点一菜刀飞过来劈了我的脑袋。

　　“哈哈哈你何必这么激动啊。”我用脚都能想出来林初此时一定又因为成功戏弄了我笑的在床上直打滚的怂样。“你没有喜欢上男人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对的人。”

　　我干巴巴地呵呵了几声。“你又机智了。”

　　“但是我知道，遇到我这么优秀的男人你不心动也难啊。没关系，我会勉为其难接受你的。”

　　“卧槽你大爷卧槽你全家卧槽你全小区！等你毛长齐了再来耍流氓！”

　　“操了这么多人就是不□□啊？看来你也知道自己是被压的那个。”

　　每次都是我先挂电话，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把自己丢在床上，我忽然想起了林初刚刚开玩笑的那句话。

　　“你没有喜欢上男人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对的人。”

　　也只有他这种贱人才说的出这么矫情的话来。

　　如果两个男人在一起，究竟要做什么呢？

　　和普通的情侣一样牵手拥抱接吻？至于更成人的我根本不敢想象。说到这些，我和林初一样也没有做过。只不过我们确实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

　　不算这些，我们穿过同一件衣服，吃过同一样东西，睡过同一张床。如果这些都不算，我们的亲密确实只能划分在普通同学的领域。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和林初能有什么跨越理智的发展。

　　我为什么要想这些有的没的！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没错，林初确实是很优秀，就算他对我说有人暗恋他，而这个人是个男的我也一定不会质疑什么。但是如果这件事发生了，我真的能做波澜不惊吗？

　　“早啊，苏铭。”

　　又是闪亮亮金灿灿的问好。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打招呼总是伴随着满身的金光。不，是佛光。

　　我点了点头就算是回答他了。继续分秒必争地抄作业。

　　“对了，今天就是周末，我去你家吧。”

　　“好啊。”我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不是吧你，回答的这么爽快？”

　　“我还需要迟疑什么吗？”

　　“可是昨天……”

　　听他话说了一半就卡没了，我不由得抬头盯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昨天怎么了？”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用力地把书包丢在桌子上，巨大的声响引得全班都安静了起来。

　　“没事。”

　　发什么神经？我左思右想苦思冥想也没有想出我究竟刚才是说了哪一句惹到了他。

　　尽管他莫名其妙地冷落了我一天，但是放学的时候还是乖乖地收拾好了书包乖乖地站在门口等我乖乖地走在我的前面。

　　他一步顶我三步，我在后面就像个小鸡崽子似的。

　　“你能不能慢点啊！”忍无可忍的我几步跑上前去气喘吁吁地扯住了他的胳膊。

　　他的动作果然停止了。

　　“你还知道和我说话？”那副表情就像是幼儿园得了糖的小豆丁一样幼稚。

　　“拜托，是你吃饱了撑的和我闹别扭。你不是要去我家吗，走那么快干嘛，你认识路吗？”

　　他得意洋洋地挺了挺胸，“第一次去的时候我就记住了。”

　　“嗬，真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一定会是个路痴。”

　　他哀怨地看了我一眼。“我当然是路痴，只不过@#￥%……”

　　好家伙除了前半句话后面的我半个字都没听清。

　　“你说话能不能好好说，在那嘟囔嘟囔什么呢？”我还没来得及放下来的手狠狠掐了他一下。

　　他哎呦了一声，那表情真是千变万化。

　　正当我把手放下来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抓住了。“就这么走吧。”

　　我吓了一跳，做贼似的左看看右看看，还觉得不够来了个360度无死角检查。

　　“我就和你拉个手而已，你至于吗，这又没有人。”

　　我的脸一瞬间烧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神经病啊，两个男的还、还牵手。”

　　他看着我笑得一脸□□，我就知道这一定又是戏弄我计划中的一部分。

　　果不其然。“看你这惊慌失措的表情还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我恼怒地瞪着他，却想不出怎么反驳。反正我从来没有赢过他，也就不在乎这一回了。

　　手掌相连的地方很潮湿，我以为那是我紧张的汗水，尴尬地想立刻抽离出去但是怎样也无法摆脱他强劲的手力。

　　明明只是戏弄，他却把这个姿势一直维持到我家门口。

　　我们……这就算是拉手了吗？

　　我知道两个男人拉手会很别扭很丢脸，结果占据我内心的却只有害羞和紧张。

　　“林初来了啊~快进屋来，阿姨给你削水果~”

　　儿子果然还是别人的好，我妈的行为向我淋漓尽致地解释了这句话的含义。要说起来，林初也不是头一回来我家了，我以为妈那套客套的欢迎只能持续那么一两次，没想到，她这个对任何事情都没什么坚持力的人居然一次赛着一次的热情。

　　我也曾经问过她原因。她满面桃花的对我说：

　　“林初这小孩儿身上总有你爸年轻时候的影子。”

　　敢情是发春了。

　　我又仔细地观察了林初几遍，得出了一个结论：我爸年轻的时候应该挺帅。

　　结果他的英俊只留给了我妈那朦胧青涩的回忆，完全没有半点遗传到我的身上。别说是遗传了，我长这么大了连见都没有见过他一面，我妈说他是出去奋斗去了。

　　我猜他就是建设第二个家庭去了。

　　有没有爸，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我妈相信他出去奋斗了，我也没有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而且我再怎么感性，对一个没有存在过的男人也不会平白无故多出什么实感。

　　“你随便吧，反正你来第一回的时候我该说的也都说过了。”把林初带进房间，我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开始脱衣服。

　　林初大惊失色：“你要干嘛？”

　　“啊？”我眼睛一转合计这小家伙又是和我演戏呢。于是就非常配合地边靠近他边学着小流氓的样子在那颠，还特意舔了一下嘴角来烘托气氛。“你说呢？”

　　结果这家伙居然很是逼真地吞了一下口水。

　　转眼间，我和他就鼻子碰鼻子了。

　　“林初，没想到你挺有种啊，居然连退都不退一下？”

　　“你眼瞎啊我本来就站在床边你他妈让我往哪退！”

　　我装出一副格外忧愁的表情，深深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我也只能……唔！”

　　在那一瞬间。我能感受到的只剩下眼睫毛搔着脸颊的微痒和嘴唇相触的炽热。

　　他的手掌拖着我的后脑完全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躲闪的余地。

　　我还没有告诉我他根本没打算对他做什么。

　　我也还没有告诉他我脱衣服只是因为早上热水器忘了关我打算顺便洗个澡。

　　这个吻持续了究竟有多久我都已经没有任何思维去计算了。

　　我只是忽然意识到，牵手拥抱接吻，我们居然在同一天做了两件。

　　洗完澡回到房间的时候林初边悠闲地吃着水果边躺在床上翘个二郎腿看漫画。

　　我嘴唇上的余热还没有完全消失，这小子居然像个没事人儿似的这么嚣张！

　　气得我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床边狠狠踹了他一脚。

　　“卧槽你发神经啊！”他把漫画书扔到一边和我扭打起来。只是我们滚来滚去扯来扯去，这个画面就变得相当有冲击力了。

　　两个人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完全全压在我身上，动都动不得。

　　“你压着也就算了，至少放开我的手啊。”我使劲要挣脱被他死死按住的手腕欲哭无泪。

　　他压根鸟都不鸟我，说出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来：“我想亲你。”

　　然后他也没有给我任何回答的时间就又不含糊地往我嘴上招呼。

　　我以为我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他的第二次亲吻，结果当他的舌头滑进我嘴里的时候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剧烈挣扎起来。

　　“林初！你干什么你个变态！”

　　翻译过来是这句。因为当时嘴里还有个多余的物件所以我的喊叫含含糊糊根本听不清。

　　前后加起来还没有超过一个小时。我的思维混沌了两次。

　　停下来的原因是我的眼泪。

　　他愣愣地看着我，“你怎么哭了……”

　　我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发现居然真的有冰冷冷的水滴在肆虐。

　　“你不要告诉我，这也是你的玩笑。”我平静了一阵才冒出这句话。

　　他松开我，坐了起来面露难色，“如果有人喜欢我，如果这个人是个男的，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呆呆傻傻的不能言语。

　　要不要这么准啊，我昨天才想过这个问题今天就发生了？？

　　老天爷这是在用生动的例子告诉我：该来的总会来，你躲也躲不掉。

　　“这么难回答吗？”他看着我吞了鸡蛋的表情苦涩地笑了起来。

　　记忆中的林初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委屈的表情，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林初你还是不是个爷儿们！就算有男的喜欢你你也要勇敢地面对啊！”我大义凛然地说着，“我觉得你这么好的人，也难怪招男的喜欢，但是就算对方是男的你也不要急着拒绝，你不是和我说过什么不喜欢男的是因为不对啊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总之，你先观察观察这个人再下结论，万一他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错过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他的表情就和我刚才的表情一样，不对，他比我更夸张，像是吞了个西瓜，整张脸都憋红了。

　　“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翻了个白眼，“废话，不然我和你说什么呢。”

　　他这个傻逼就低下了头浑身在那里抖啊抖的。

　　笑了。

　　虽然没有看到他的笑脸，但是我觉得整个人都松了口气。连被亲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皓月当空啊真是个好天气。

　　我狠狠捶了下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想点有利于身心健康的事儿。

　　没办法，我发现我遗忘的时间只有金鱼的记忆那么久——短短七秒。然后我本来容量就不大的脑子就一直在循环那个被压倒在床的场景。

　　而那个始作俑者就躺在我的旁边。

　　冷静一下，他很有可能睡着了和猪一样留着恶心的口水。

　　对，他一定是睡着了，呼吸都这么均匀地喷在我的后颈上。

　　等下，后颈！？

　　“苏铭。”

　　这声音就贴着我的耳朵响了起来，虽然没有多大但是吓得我整个人都差点蹦起来。

　　“干、干干干干嘛？”苏铭你争气点啊！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本来我就定力不够他说话的声音还这么蛊惑人心！

　　“谁、谁紧张了？我正常着呢。”

　　“可是以前我们两个一起睡的时候你都是面对着我的。”

　　何必乳齿委屈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见我没回答，他在后面轻叹了口气。

　　“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我可能会和男人在一起……”

　　开什么玩笑，老子我性取向正常！怎么可能会吃醋！？

　　“我可能会变成同性恋……”

　　同性恋怎么了！现在大家不都好这口儿吗！啊呸，我这是在干嘛，前后矛盾啊！

　　“所以你觉得我恶心，想要躲着我……是不是？”

　　“你有病啊！”终于能把想法从嘴里说出来了。我猛地转过头去和他四目相对。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恶心你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会因为这么大点事就丢下你的。况且让你正视自己的人不就是我吗？还是说你拿我的话当放屁啊！”

　　他就那么看着我，然后死死抱住了我。

　　“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废话，我就是你的好朋友。”我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莫名好闻的气味，甚至可以蒙蔽我的思维，让我深陷。

　　他说过有个男生对他告白，我却让他好好想想。

　　如果他们在一起了，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呆在他的身边吗？也可以说，那个喜欢他的人还会允许他与我这么亲密吗？

　　我忽然害怕这将是我们最后一个可以同床共枕的夜晚了。

　　我感受得到他的呼吸，感受得到他的心跳，感受得到他的体温。

　　可我有没有想过，这将不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也许他对我做过的他也会送给另一个人，也许他对我做的事情一开始就是为了和那个人在一起打预防针。

　　想到这里我感觉我的体温开始急速下降。

　　下降到我不得不紧紧贴着他摄取温暖。

　　“林初，我喜欢你啊。”

　　只可惜他听不到，而我也再没有勇气说第二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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