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拥抱，花开月圆

　　一拥抱，花开月圆
　　文/苏薏墨
　　1.温小眠在27岁的时候，遇到了人生的劫——陆天，所有的相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戏剧，在此之前有的各种铺垫，只有刚刚好的这一刻，双方才了然于胸：原来种种都是为了此刻。若不是温小眠那天刚好去了超市，若不是约好的女友爽约，若不是陆天为了等温小眠的车离开过道以便他能倒车离去，温小眠想，无论如何，她是无法在这座城市遇见他的。
　　拎着两大袋东西走出超市的温小眠看到陆天倚在她的车上，吸烟的姿势，颇有某种沧桑与悲凉，心里有一个声音，比莲花绽放的声音大好多好多，以至于她听见的时候愣住了，她想，至少要打一个招呼。
　　陆天没笑，指了指他的车，我要离开这，姑娘你的车挡住了。
　　温小眠很不好意思，钻进去开车就走了。那张纸条，是她回到家到了停车场后才发现的：姑娘，我等了你至少1个小时了。有些潦草，显示某种男性的不屑宽广，她想，这么好看的字，至少是练过的吧。可惜，不能再相遇。团了的纸条，又被展开，她决定收藏它。
　　2.温小眠是画画的，她学了十年的国画，却只画小孩子，每天邮箱里有一些妈妈们发来的宝宝照片，她的工作便是打印照片，再把照片上的他或她，通过画笔以及她的感知，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在纸上。有时候，她会把照片上的小人再加工，他成了小仙童，她成了清朝良家小女儿，这些画因为她的情感和温度在里面，也因此越来越得到更多家长的喜欢，比那些摄影店里五花八门的拍照更喜欢。她的订单越来越多。
　　每次小眠都会攒够9幅画时，再一同去装裱，那些等待的父母对她有着极好的耐心，她想，为这些耐心也要更用心地画。
　　帆叔见到小眠时，自然地接过画，再打个单子给她，他有时候看不清温小眠是不是现代的女子，因为她只穿长而宽松的麻布衣，将她的身体罩在里面，完全没有形状，相比于那些恨不得裸露到最后一个极限的现代女郎来说，温小眠像是从画中穿越过来的。帆叔是喜欢这样古典的女子的，想着帮她作个媒，又只觉突兀。所以相识一年以来，他大部分时候都沉默，却对她有着越来越浓的亲切与50岁的男人对后辈的慈爱。
　　小眠转身离开的时候，帆叔说，小温，我给你作个媒吧。
　　很少有陌生人对她这般直接吧，他如何知晓她单身，又如何了解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男子都是她一瞬间想知道的，只是那语气间流露的些许关爱带来的温度，还是令她咽了回去，转过来，微微笑，帆叔，谢谢您，不过不用了。
　　3.去拿装裱的画时，温小眠穿了一件被颜料染了的淡灰色粗麻衣，她匆匆几笔，把那颜料改成了一朵绿莲，如同某个清晨还没有醒来的心。
　　一进门，便看到那个男人低头坐在旁边，静静吸着烟，姿势些许沧桑和不屑。温小眠忽然惊到，以至于那朵沉睡的睡莲也想绽放。帆叔将一切尽收眼底，不露声色。
　　付款，拿画，出门时，那些叠在一起的画哗啦一声忽然从温小眠的手中脱落，她的眼却望向旁边他的眼。
　　陆天认出来她便是那日的她。她早知晓他便是他。
　　帆叔不说话，他想，这媒做得，如此悄无声息，却清风自来，叶展花开。他只需待些许时日后的瓜熟蒂落，了却一桩美好姻缘。
　　4.温小眠已有好久不作画，任邮箱里的订单堆积，邮箱那一头的爸爸妈妈们用更久的时间等待。所有恋爱的女子都是如此，为他装扮，陪他游玩，给他做早餐，再在黑暗的夜里，盛放成一朵娇艳，供他采摘。那些都成了画布上的一朵红晕，乐谱里的一个音符，山谷间的一袭清风，太美妙。
　　陆天是一个多好的男人呀！偶尔温小眠在他上班时，会呆呆地想，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让她遇见了，又爱上了，且正好对方也与她相爱了呢？等待27年的生命在这一刻尽情燃放，原来都只为他。
　　陆天从不用□□、MSN、微博，他与她的联络从不通过网络，他想她的时候，会直接到画室找她，再紧紧拥抱住她，如同失而复得一样地紧，或者他写一枚短信，简单直接地说，小眠，我想你这朵小花。或者，偶尔他会故意逗她，小眠，你这只小印度豹。温小眠会红着脸，轻轻地写：小印度豹夜里来袭。
　　所以，那又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夜。
　　5.时间久了，温小眠渐渐觉得还不够，她搬到了陆天的住处，在他犹豫的空档，心里有某处的断层，却依旧跨了过去。她的麻布衣、画笔、速写本渐渐充盈他的房间，有时候，温小眠会静静地闭上眼睛，在这个房间里感受一下有没有前任女人留下的痕迹和气息，偶尔她觉得很重，偶尔又觉得那是在骗自己。
　　和陆天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前任的任何故事，和他朋友聚餐，那些人都好似约定一般不提往事。小眠想过偷看他的电脑、手机，甚至会细细地翻阅一本他看过的书，她幻想会不会那里夹杂着一些被他不小心遗漏的往事，她想替他拾起来呢。
　　第一次的争吵是她动了他的床头柜。那一日，她想彻底整理房间，连同床头柜。里面散乱堆着各种小杂物，她倒在地板上，一样一样地看后，又扔进了垃圾袋里，再把那些垃圾袋扔到小区的垃圾筒。望着内外都整洁的房间，她的心在那一刻极为空明，是的，某种特别清明的空，还夹杂着些许凛冽感，她无法形容，在捡拾往事许久，她终于在他的床头柜里看到一枚小小的银戒指，被完好地放在包装袋里，里面的小票日期是2009年10月。
　　她看着他扭曲愤怒的脸，听着他咆哮：我的戒指呢？几乎忍不住把自己送上前去，对他说，陆天，我在这呢，那枚银戒指为何令你看不见我？
　　6.冷战持续，温度越来越低。温小眠不做什么，整日画画，邮箱那头的人们因为等待终于有了回应而喜悦。
　　曾有人问她，为什么特别爱画小孩子呢？
　　温小眠说，因为他们都很纯净。像清晨叶尖的露，或者深夜静默的天空，清透。
　　当然还有一个只有她自己知晓的理由，自小被寄养在姑姑家的温小眠，一直想给那个小小的小眠一个拥抱，告诉她，世界很美好，你很纯净，你有很多人爱，即使父母把你寄养在姑姑家。
　　成人后，她把内心因为成长而带来的不安全感隐藏，用去更多的时间观察婴儿，只向他们敞开自己的心，从不向成年男女交付。
　　陆天例外。
　　这个例外，却因为一段前尘，伤透了她的心。
　　他和她都如此倔强，不肯作一丝退让。或者，各自的心都已凉，也像泡了许多次的茶，香不再，色已淡。
　　7.渐渐度过了三周没有他的时日，温小眠的心重又成一波安静，只是这安静已有了情绪，随时会暴发成骇浪。有时她想，还是不足够爱的，敌不过往事。上前贱兮兮地求和，她又做不来那姿态。索性就这般有一搭无一搭地过着。
　　又去装裱画，帆叔看着她，欲言又止。她尽收眼底，却不说破。
　　还是临走时，帆叔叫住她：姑娘，喝杯茶吧。被请去里间，一壶滇红泡好后，她对他要说的话反而有了期待。
　　小眠，陆天这孩子，哎。
　　温小眠不记得那壶茶续了多少次水，渐渐喝到麻木的时候，她客气地说，帆叔，天黑了，我要回去了。
　　树木以及行人匆匆向后退，温小眠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司机等红灯的时候，拿一盒纸巾给她，她也不接，那些泪，大滴大滴地落在衣服上，晕湿，再滴，再晕湿，层层叠叠，像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又像某个曲折的故事。帆叔说，陆天是一个专情的男人，用十年爱过一个姑娘，姑娘却得急症离世，那十年的光阴便出落成一个图腾，成了陆天的神。这样的陆天无论如何也不肯再与别的女人交往。帆叔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叔叔，想拯救他，又不知如何去做，每次作媒他都到，却不说话，令姑娘们尴尬而退，陆天轻松离去。
　　直到温小眠。他想，这样的姑娘拯救他的侄子应该是命运多么可歌颂的安排。
　　只是这安排，对于温小眠却残忍了些。
　　8.第二日，温小眠肿着眼睛去找陆天。这是吵架后第23天，二十多个日夜，她曾经想过明天也许会不一样，或者更美好。
　　陆天倒一杯温的白开水给她，天气渐渐凉了，人的心是不是也会变凉呢？
　　温小眠说，我知道了。对不起。
　　陆天说，我应该让你知道，对不起。
　　温小眠起身离开，在她离开前，没有忘记把那枚银戒指放在他倒给她的白水里，连同很久很久之前他在停车场写的那张字条。陆天看着戒指快速下沉，纸条慢慢伸展，那个过程有一秒么？或者0点几秒，只是他觉得那时间长得有一个世纪，他想，温小眠。
　　温小眠站住了。她似乎听到果实落地再爆裂开的声音，为着那声音，她掩饰住落荒而逃的寂寞孤单委屈伤心，停下了。
　　陆天没有叫她。终究是她多心了。也多情了。
　　再走，温小眠打开门，迈过了，就真的从此天涯各路，那种不舍令她在此之前的种种委屈忽然小下去。她想，就这样停住吧，哪怕她一直是在等待，哪怕他一直是在留恋。
　　陆天终究站了起来，走向她，温小眠用整个后背感受着他越来越近的身体，忽然转身，奔过去。
　　陆天说，小眠，戒指沉底了。
　　小眠说，我知道了。
　　谁说过，一拥抱花开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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