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的人生

　　张群是七零年代末生人，好悬，差点变成饱受非议与折腾的八零后。不过最近这些年也少有人提了。也是，九零后零零后都出来了，谁还操八零后的心，更何况七零后。父母亲都在A市高校里就职，年纪老大不小的时候才有的张群。

　　老爷子往上算也是书香门第，文化人，字号俱全不说，连书房都得有个名头由来。偏偏给儿子起名的时候犯了诨，起了这么个让人怎么说好呢，很路人甲的名字。你说这没准是老太太的主意？别介，人家老太太可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有见识的，咱不说小姐，别扭。她家老太爷是爱国人士，抗日救亡那会子，把几辈子攒下来的金子全部都给倒腾出来了。当然啦，这笔钱救的哪个国，最后使没使上劲都是后话咱们就不提了。只知道老爷子老太太这辈子没少为这些出身的事遭罪。

　　年轻时不容易，几经变故受了不少的罪，身子骨也谈不上好，两个人相濡以沫扶持着一路过来了，于子嗣上也就看得开些。临了临了的居然还得了个老生儿子，得说老天有眼么？

　　张群隐约知道自己的名字得自于父母艰难年代时的某位贵人，跟有些爱忆苦思甜的父母亲不同，他家老爷子老太太很少提起以前的事。所以啊，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不清楚。也没太在意，名字这东西不过是个代号，没啥。这就看出他跟家里老爷子不是一路人了。

　　老生子，又是独子，脱不开溺爱或者严苛两个路子。大约在他小的时候老爷子也曾经是寄予厚望的，希望他传承衣钵。可他实在是太不上道了。跟老爷子挥手都带着墨香气不同，张群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怎么个俗法呢？小时候除了跟着老爷子练字之外还专门请了老师来家里学钢琴。结果呢，字只勉强算是不歪；琴就更让人没话说了，谁没话说？老师呗。这老师也算是他家老爷子的熟人，话说的婉转：“你家这孩子挺好的，只是我教不出来。”老爷子一听还挺乐呵，字拿不出手，琴学得出来也不错啊，就问说看是跟着谁学合适。殊不知此“教不来”非彼“教不来”，倒叫老爷子闹了个脸红。老太太倒是看得开，就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由他去吧。”那钢琴倒也没闲着，老太太会呀。有事没事的也教张群一点，你要说他会呢，不好意思，实在拿不出手；你要说不会呢，偏偏还能弹那么一段半段的，自娱倒是足够了。一双手倒是生的格外漂亮，不知道跟练琴有没有关系就是了。

　　老太太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眉眼细腻，说话间有那种老吴语特有的轻软婉转。年轻时算是一把好嗓子，年纪大了一开口也会平添三分和气。对生活的态度既有被磨砺出的大方，也不失天生的精致。要这么说，老爷子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人。年轻时受苦的日子扶持着过来就不提了，后来有了儿子，除了那几年想自己教略略费了些心，其余时间都是老太太管着呢。

　　小事上么，老太太家事也都一把罩，里里外收拾的大方整洁，老爷子从不操心。大事上么，除了儿子就是房子了。学校房改前福利分房，老太太没要钱买新房，做主要了老校区里住了几十年的房子。政府退了栋房子回来也是老太太出的面，里外装修一人就看下来了。老爷子只专心他的研究，不时参加个业内好友聚会交流，没事也淘点字画古董什么的。老太太在学校里做后勤学生工作，一年只开学毕业忙点，做的时间久了，轻车熟路的，这才有这么多时间照顾家里。要这么说老太太不失为一个精明能干的人了，可就在儿子这事上，愣是把错了脉。

　　是了，前面说了张群是个俗人，可这俗，你得看是跟谁比。老爷子用惯的桌子椅子都不失书卷气，何况是眼跟前长大的儿子。张群眉眼随了他家老太太，话说间透着股懒劲。身高腿长，人有些偏瘦，但不单薄，还算是个衣服架子吧。当然了，这是搁南方，要是拖去北方，这把小身子骨就不够看了。从小到大成绩都不错，也考进了A市另外一所重点大学。倒叫老太太更坚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的信念，你看这不都是挺好么。

　　可上了大学之后这套突然就不灵了。你说怎么回事呢？张群是个聪明人，也愿意努力，但是他害怕选择。所以啊，小时候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路子他完全没问题。怎么？难道那时候他还有老老实实上学考试之外的选择么？至少他自己是想不到的。如果说老太太从小到大一路管着，制定出明确的目标，一步一步的，想来他也是可以做到的。可是，老太太您怎么就放了羊了呢？

　　上了大学之后，张群就跟卸了劲的发条似的，歇菜了。严格说起来应该说是不知道干啥好了。成绩吧，勉强维持过关，太差怕给他家老爷子丢人；问毕业有啥打算吧，说是不知道，要不就没想好。老太太一看别的学生为着找工作的事，开实习证明来了。或者也有想出国的，就天天忙着找推荐信，开成绩单，找人合寄什么的。自家儿子呢？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平时有空就缩在寝室，拖着根电话线上网；到周末就拖着些脏衣服回家换洗，跟他家老太太谗着脸要好吃的。

　　要照着这张群之前一直成绩很优秀呢，大半的人都得说一句老太太开明，教得好。可是到现在看，老太太您这根本就是溺爱吧您~~

　　又到周末，老爷子扛不住说了两句，把张群说的蔫蔫的，饭也没吃好。老太太一看不乐意了，还是那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又说老爷子这么多年也不上心，儿子这会子也没差呀，怎么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呢？搁老太太这，也就算是重话了。老爷子一想啊，也是，儿子又没学歪，不过是不够上进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大错。工作么，实在不行就豁出这张老脸给在自己学校里找个位置，安安稳稳的这一辈子不也是过么。于是也就放开了，重新投入到书籍字画里找乐子去了。

　　这么看来瘌痢头儿子也是自己的好啊，更何况这个只是懒怠了那么一点点。到快毕业那会子张群还没啥动静，老太太看不下去，这么由着他不行啊。要不怎么说老两口有默契呢，老太太没等老爷子出面自己找路子让儿子进了学校，自己的儿子自己带呗。张群怎么着也是重点大学毕业，本地人也挺认这牌子的。再加上老两口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上上下下总有几分面子。一切都办的挺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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