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树精
我不记得自己出生在什么时间，只是当我开始有些模模糊糊的意识的时候，听那些游人说过，我已经活了二百多年。渐渐地我能看得很远。我生长在西湖边上的一座山峰之巅，我甚至可以看见西湖上飘荡着的渡船上的人面。
后来，有人在我的周围建造了一座兰若寺。我被圈围在僧舍的院落内，不过我已经长得很高，僧舍并不会阻挡我的视线。但我不再常常远眺，僧人们喃喃的颂经声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听不懂他们在念些什么，但觉得他们颂经的声音很美妙，就总是不由自主地倾听。一天，我发现沉浸在梵音中的自己，也在跟随着低低颂唱。寺院里总是香烟缭绕，那终日在我身边萦绕不去的青烟也是我最经常的玩伴，又一天，我忽然闻到了这缕缕青烟间那醉人香醇的檀香味。这使我有了新乐趣。我发现原来清风和青草的味道各自不同，而我叶片上的晨露不仅美丽，而且清香。
就这样不知又过了多少年，我的生活中新鲜有趣的发现逐日加增，兰若寺的香火却渐渐变得冷落了下来，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兰若寺里已经只剩下一个眉须皆白的老和尚和一个年幼的小沙弥。我总是不太留意这些僧人，因为在我看来他们每个人的样子都差不多，而且很快就都会从小沙弥渐渐变成老和尚。但我已经习惯了他们的陪伴，而现在，却只有我们三个了。如果他们下山去化缘或游方，便常常只剩我一个。
好在春夏间，经常会有一些年轻的仕子来借住在寺中读书。他们都喜欢大声地诵读，他们读的东西要比佛经更容易听懂些；他们都很喜欢一种叫诗的文体，经常反复咏哦那些佳句。有时候他们自己也做一些诗，彼此之间相互交流和相互称赞，兴奋得脸上都发着光。我觉得那些诗句和佛经一样美妙，不知不觉中我也记忆了许多。
他们在的时候，我默默地倾听他们琅琅的读书声；他们不在的时候，我则默默地回味。果然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都是人间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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