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蜗牛

　　葡萄树上住着一只蜗牛，每天蜗牛壳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时候，他就会醒来，伸展着柔软的身体，抖动着触角，爬到新生的嫩叶旁，漫不经心地啃上几口，聊以果腹。

　　葡萄树旁有一只蜘蛛在结网，一圈圈，密密匝匝。有时晚上空气潮湿，刚结成的网就会沾上露珠，晶莹透亮好像最华美的首饰。

　　作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蜗牛见到蜘蛛都会友好地打招呼。而看起来有些狰狞的蜘蛛也会礼貌地对他笑笑，然后继续织网，或者趴在角落里等候猎物落网。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蜗牛和蜘蛛彼此都熟识了，无聊的时候也会说说笑笑。

　　某天午后，天空飘起了细雨。蜘蛛躲在葡萄叶下，避开潮湿的雨水。这时，他看到平日里总躲在阴凉处的蜗牛却爬到能淋到雨水的枝头，伸展地头部，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扬起触角，遥望天际。

　　蜘蛛一时兴起，招呼蜗牛过去。蜗牛听到蜘蛛的喊声，缓缓回身，顺着枝条爬到蜘蛛身边，和往常一样友好地打招呼。

　　蜘蛛凑过去碰了碰蜗牛背上的壳，很好奇地打了个转，蜗牛觉得莫名其妙，搞不懂这位老朋友在做什么。

　　“嗨，我们同住在这葡萄树上也算有缘，我在想，我们能不能做个伴？”蜘蛛看着蜗牛，笑眯眯地说。

　　“啊？”蜗牛差异地看着蜘蛛，仿佛第一次注视这位朋友。

　　“你知道的，我平时很忙，没有什么时间花在感情上，爽快点给我个答案。”

　　“……”蜗牛傻傻地歪过头，脑子有点发懵。蜘蛛居然会追求他？虽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可从来没想过这茬。蜗牛心想，他这么懒的，在这里也很难找到同伴，既然蜘蛛有那个心思，不如就试试看吧。“好。”

　　“乖。”蜘蛛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用嘴巴碰了碰蜗牛的触角，蜗牛害羞得缩进壳里。

　　“嘿，我说，你一直背着这个壳，以后我想亲近你的时候怎么办？”蜘蛛拍了拍蜗牛壳，略带不满地嘀咕着。

　　“这个……我会尽量不躲的。”蜗牛从出生就背着壳，每成长一点，壳也增大一圈，除去壳的作用不说，他也早就习惯了背着这个小小的，却很舒适的“家”。

　　就这样，蜗牛和蜘蛛谈起了恋爱，成天腻在一起，好不甜蜜。

　　蜘蛛充分发挥了他织网的天赋，用晶莹的丝线织出各种美丽的图案，逗蜗牛开心。

　　那些日子，蜗牛觉得很开心，很幸福。在某个凉爽的夜晚，蜗牛忍着疼痛，脱下了自己的壳。这么长时间，他的壳早就成了身体的一部分，要脱下来，着实费了一番功夫。看着陪伴了自己这么久的壳从枝头滚落地面，蜗牛舒了口气，用露水洗干净伤口，高高兴兴地去见蜘蛛了。

　　乍一见到没有壳的蜗牛，蜘蛛也吓了一跳。当他试探地碰触着蜗牛的身体的时候，蜗牛再也不会躲进壳里叫他碰不到。而且，常年窝在壳里的身体粉嫩柔软，实在是棒极了。

　　终于可以毫无阻碍地亲亲密密，幸福的蜗牛很快就把自己的壳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天气开始变凉，台风带来了丰沛的雨水，每下一次，都带走一些暑气，夏天很快就要过去。

　　这些天，蜘蛛开始行踪不定。总是顺着大风飞来飞去，有时几天也不见回来。

　　没有了壳的蜗牛，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用粘液湿润着自己的身体，防止水分流失过快，变成蜗牛干。这会儿，他开始怀念自己的壳了，可是，根本无从寻找。

　　蜘蛛又有好几天没有回来，这天的太阳特别大，空气也越来越干燥。蜗牛晕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快死了。直到失去意识，他还在想着，蜘蛛快回来了吧。

　　当蜗牛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动了动身体，觉得有些束缚感，熟悉又陌生。睁开眼睛一瞧，发现自己在一个壳里，不过，这并不是他自己的壳，而是另一只蜗牛的壳，难怪觉得有些挤。

　　小小的蜗牛壳里，柔软的身体交缠着，蜗牛不禁害羞得缩成一团。

　　另一只蜗牛看他这样好笑地用触角小心翼翼地触碰他，骚扰得蜗牛不得不睁开眼睛。

　　“你的壳呢？要不是我正巧走过，你就变成蜗牛干了。”

　　“……壳，丢了。”蜗牛小心地想要避开对方的触碰，但这么小的壳，要完全避开根本不可能。

　　“怎么会丢了呢？真是小笨蛋。”另一只蜗牛用触角拍了拍他的头，眼神似笑非笑，还带着一丝心疼。

　　“你才是笨蛋……”蜗牛反射地回了嘴，又别扭地转过头去。望了望天色，差不多是蜘蛛快回来的时间了。尽管这个壳里很舒服，但他还是决定回去。

　　“要走了？”

　　“嗯。”
　　“真搞不懂，那只蜘蛛有什么好？你的壳是为了他丢弃的吧？他怎么都不管你死活？”

　　“别说了，我是自愿的……我该回去了，再见，朋友。”告了别，蜗牛有些不舍地离开了另一只蜗牛的壳，往蜘蛛窝爬去。

　　“嗨，朋友，欢迎你常来做客。”另一只蜗牛对着他的背影高喊。

　　“嗯……”蜗牛轻轻地应了声，细弱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听不真切。

　　蜗牛喜欢潮湿的环境，以保证身体拥有足够的水分。而蜘蛛喜欢干燥的环境，保持身体干燥，行动起来才会更快捷。

　　起初，蜘蛛还整天和蜗牛腻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分开睡了。

　　习惯了顺从的蜗牛，对于蜘蛛的决定从来不会反对，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失落着。

　　蜘蛛本是最勤快的，闲散了一段日子后，又开始繁忙的捕猎和修补蛛网的工作，无暇顾及蜗牛。

　　有一天，蜗牛在蜘蛛结的网附近发现了一只碧绿可爱的小虫，他被蛛网缠住了，扭动着胖嘟嘟的身体想要挣脱，却缠上了更多的蜘蛛丝。

　　看着气喘吁吁趴在树枝上休息的虫宝宝，蜗牛产生了恻隐之心，于是爬过去帮助他清理蜘蛛丝。

　　“你好，虫宝宝，我是蜗牛。”

　　“你好，蜗牛，谢谢你帮我弄掉这讨厌的丝线。”

　　蜗牛笑着摇摇头，“我应该说抱歉才对，这些丝是我家亲爱的留下的，给你造成麻烦了。”

　　“啊？哦，没事没事。”虫宝宝歪着脑袋疑惑状，蜗牛也会吐丝的吗？

　　用触角碰了碰虫宝宝的头以示友好，蜗牛慢悠悠地问道：“虫宝宝好像在找什么？”

　　“嗯呐，我在找一个安全的地点好结蛹。”虫宝宝乖乖地回答。

　　“结蛹？”

　　“对，就是用丝结成一个小房子，然后在里面变成蛹，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我就会进化成成年形态了。”虫宝宝目光闪闪，充满向往地望着不远处说，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样子。

　　“成年形态？是什么样的？”蜗牛紧跟着问，他也很好奇，虫宝宝还会变样子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有预感，会和现在很不一样，到时候你可能就认不出我来了。”

　　“呵呵，也许吧。”蜗牛不以为然地笑笑，“对了，你不是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结蛹么？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倒是有个好去处。”

　　“哦？在哪里？这附近隐蔽的洞穴什么都被占领了，你看，我都跑的腿麻了，还没找到合适的。”

　　“腿麻？”蜗牛诧异地回头去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也没看到虫宝宝还有脚。

　　“别这么看我，我会害羞的。”虫宝宝假装害羞状地低下头。

　　“噗~你真可爱。”不再追究虫宝宝有没有脚的问题，蜗牛沿着树枝滑动，把虫宝宝带回自己家。
　　来到蜘蛛窝，虫宝宝一下子呆住了，“你真的会吐丝啊？那你是不是也会结蛹？”

　　“啊？”听到虫宝宝的话，蜗牛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那不是我吐的丝，是我家亲爱的吐的。”

　　“那，”虫宝宝锲而不舍，“你家亲爱的，和我是不是一样的？”

　　“呃……”蜗牛慢悠悠地打量着虫宝宝，又慢悠悠地摇摇头。“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那个，我想问，我在这里结蛹的话，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应该不会。”蜗牛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他不想对虫宝宝去抱怨蜘蛛三天两头不回家的事。

　　“那就好，真是谢谢你啦~”

　　“不用谢。”看着虫宝宝兴高采烈的样子，蜗牛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舒畅起来。心里想着，这么可爱的虫宝宝，蜘蛛应该不会介意他住进来的，反正这个洞够宽敞。

　　“有点饿了呢，我想去吃点东西，一起吗？”虫宝宝扬起脑袋提议着。

　　蜗牛点点头，和虫宝宝一起往外爬。

　　对于家里多出来的成员，蜘蛛并没有表现出不满，连表情都是淡淡的。

　　虫宝宝乍一见到蜘蛛狰狞的模样，还吓了一跳，当蜗牛一脸温柔地打招呼的时候，它才明白，原来这就是蜗牛口中的亲爱的啊。同样会吐丝，外形却和它完全不同，一点也不可爱。差别这么大的蜘蛛和蜗牛，怎么会在一起的？虫宝宝脑子里满是问号，却不敢多问。

　　日子一天天过，平淡无奇。

　　蜗牛发现自己最近闲得发慌，又懒得动弹。蜘蛛忙于工作，虫宝宝也开始编织茧子。

　　每天吃饱了，蜗牛就懒懒地窝着，看着虫宝宝吐丝，先是在墙角编织了一张柔软的床，慢慢的，织出了椭圆形。起初很薄，可以看到虫宝宝在里面扭动，来回吐丝，到后来，就越来越模糊，茧子也越来越厚。

　　封上最后的出口前，虫宝宝和蜗牛打了声招呼，说春天再相会，就吐出最后一团丝线，把茧子封了个严实，从外面，再也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你喜欢它？”

　　“嗯？”正在发呆的蜗牛猛然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不禁打了个哆嗦。回头看到站在洞口的蜘蛛，逆着光，表情隐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被挡去了部分光线，洞里变暗了不少，有些阴冷。

　　“亲爱的，你刚刚说什么？”

　　蜘蛛摩擦着第一对足，避开蜗牛不明所以的眼神，“听说，你喜欢虫宝宝。”

　　“什么？谁说的？”蜗牛只觉一下子懵了，怎么会有这种谣言？

　　“你别管谁说的，如果，你更喜欢虫宝宝，我可以放手。”蜘蛛吐出冷静甚至冷酷的话语，如同刀子一般将蜗牛脆弱的心凌迟。

　　“是那只桃金娘对不对？你宁可信它也不信我？”忍住泪水，蜗牛瞪着蜘蛛拉高了嗓门。这是它第一次这么大声和蜘蛛说话，情绪激动得有些失控。

　　“不是。”蜘蛛别开脸去，语气飘忽而不真实。“也许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为什么？”蜗牛的触角颤抖着，掩饰着心中剧烈的震荡。

　　自打和蜘蛛在一起，蜗牛的眼里心里，就只剩下蜘蛛，像是着了魔一般，连自己也可以忽略了。而现在，蜘蛛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全然否定了它的感情？那一刻，蜗牛很想哭，可是它却流不出泪水。身体的水分流失得厉害，竟连眼泪都成了奢侈品。

　　“我们在一起注定互相伤害，既然如此，何必再在一起？”

　　“互相伤害？怎么会……”听着蜘蛛微微泄露了心绪的话语，蜗牛摇了摇头，“不，不会的……”

　　嘴上这么说着，蜗牛心里却已经动摇。这时候，它特别怀念自己温暖舒适的壳，如果能缩进壳里去就好了，那样就什么都不怕。想到壳的时候，紧跟着想起了另一只蜗牛，非常非常想。

　　宁可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蜘蛛。在爱情面前，蜗牛觉得自己是那样卑微。但这些都是他自愿的，无怨无悔。然而现在，蜘蛛说的这些话，分明是不相信他们的感情可以长久地维持下去，那么，它一直以来默默坚持和努力，是为了什么？

　　天性害羞，怯懦，一有风吹草动就习惯逃避。多疑，没有安全感。这样的一只蜗牛，要全心全意地交出自己的感情是多么不易，而一旦被否定，它的勇气就跟着见底。彷徨无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不许再说这样的混蛋话，我们会好好的，我已经认定你了，你不许逃！”

　　这话是说给蜘蛛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蜗牛清楚提高了嗓门的自己其实是在心虚。那份心虚，不是来自于自身，而是来自于蜘蛛。什么时候，它的喜怒哀乐完全围绕着蜘蛛转？哪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也会影响到他。一句不轻不重的话，都需要反复思量，是否另有深意。

　　蜗牛知道这样的自己很不对劲，也太软弱，可是没有办法，谁让，他爱上了蜘蛛，爱上了，就不后悔。不论结局如何，也不后悔，也不许自己后悔！
　　“你为什么不离开他？他这样对你……”
　　“只要他开心，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蜗牛低着头，声音里少了些活力，却依旧坚定，这让另一只蜗牛隐隐心疼起来。
　　“傻瓜~”眼睛微微湿润了，不知道是说给蜗牛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现在的蜗牛仿佛当初的自己，另一只蜗牛不禁暗自感叹。
　　蜗牛在心里安慰自己，既然蜘蛛会吃醋，那就说明是在乎他的，那么委屈一点，辛苦一点都没有关系。这么想着，就渐渐露出了笑容。
　　冬去春来，气温渐渐回升，万物开始复苏，整个大地一片生机勃勃。
　　蜗牛待在窝里懒得动弹，偶尔眯缝着眼睛瞄一下虫宝宝的茧，心想虫宝宝在里面会不会饿着，会不会太闷。好几次都冲动地想要把茧子弄破，但都压抑住了。等到春天就能再见了，按耐下心里的骚动，蜗牛静静地等着。
　　这天，蜗牛习惯性的看了眼虫宝宝的茧子，转过头来时，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同，疑惑了一下又转过头去，仔细地瞅了瞅，突然听到一丝细微的轻响，不禁瞪大了眼睛。
　　喀喇……喀喇……
　　随着动静越来越大，蜗牛的眼睛也越瞪越大。虫宝宝要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密实的茧子被破开一个小口，两根卷曲的触须首先探出来，倒把蜗牛吓一跳。紧跟着，是湿漉漉的小小的脑袋，两只细弱的足。那么细得足，颤抖着撑在茧子破口边缘，艰难地把身体从那个厚重的茧子里拔出来。看着，都觉得很费力。
　　蜗牛上前一小步，看到对方递过来的眼神，又停住了。
　　让我自己来。那眼神传递着这样的讯息。
　　蜗牛停在原地，一眼不眨地看着破茧而出的“虫宝宝”，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这还是虫宝宝吗？怎么一点不像？依稀记得虫宝宝曾经说过，等到春天再见的时候，也许就认不出他来了，还真是。变化太大了，一点点相似处都看不出来。
　　饶有兴致地看着虫宝宝一点点脱离茧子，身体还是潮湿透明的，最后停留在茧子上一遍遍梳理着触须，等待着翅膀变干，变硬，完全舒展开。
　　“好漂亮……”蜗牛情不自禁地赞叹着。
　　“呵呵，谢谢，我的朋友。”
　　“虫宝宝……？你真的是虫宝宝？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声音也变了。你背上那个是什么？干什么用的？”蜗牛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绕着虫宝宝打转，
　　“咳，确切地说，我现在不是虫宝宝了，我是……蝴蝶。虫宝宝是我幼年期的模样，而我现在是成年期了。我背上的是翅膀，可以用来飞行。”
　　“可以飞啊，真好。”蜗牛心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
　　“啊，对了，你这么久没吃东西了，饿不饿？”
　　看着蜗牛递过来的嫩叶，蝴蝶笑了笑，“我现在不吃叶子了，我吃另一种更好吃的东西。”
　　“更好吃的？这世界上还有比嫩叶更好吃的东西么？”
　　“当然了，你等等，我出去找找，看能不能给你带点回来尝尝鲜。”
　　“嗯，你小心啊。”
　　看着蝴蝶抖动着翅膀摇摇晃晃地飞出蜘蛛窝，蜗牛又是羡慕又是失落。要是我也能飞该多好！他心里这么想着，不知不觉走神了。
　　扑棱棱，扑棱棱……
　　空气振动的声音拉回了蜗牛的神智，顺着声音看去，那家伙怎么有点眼熟？
　　“蜗牛朋友，快帮帮我，我被蜘蛛网缠住了！”
　　蜗牛忽然噗嗤一声乐了，这场景似曾相识，第一次遇到虫宝宝的时候，也是因为虫宝宝被蜘蛛丝缠住，这会儿，变成蝴蝶的虫宝宝又被蜘蛛网缠住了。他还真是和蜘蛛网有缘啊~
　　“笑，再笑就不给你吃好吃的！”故作生气地瞪了蜗牛一眼，蝴蝶烦躁地扒拉者翅膀上黏糊糊的蜘蛛网。
　　“哎呀，对了，你到底找到什么好吃的了？”经蝴蝶这么一提醒，蜗牛才想起来他出去干嘛了。比嫩叶更好吃的会是什么呢？
　　“想吃？”蝴蝶眨了眨眼睛，一脸神秘。
　　蜗牛连忙点头。
　　“那，把嘴张开。”
　　“啊……”蜗牛乖乖把嘴张开。
　　只见蝴蝶从口中吐出一个包裹着透明薄膜的小球，喂进蜗牛嘴里。
　　好甜~那玩意儿入口即化，甜丝丝的，又不会太腻。蜗牛眯着眼睛享受着，刚想问蝴蝶这是什么，却看到蝴蝶惊恐的眼神。到底看到了什么让蝴蝶这么惊恐？蜗牛反射地转过头去。
　　“蜘……蜘蛛……”蝴蝶的声音都在颤抖，顾不上和蜗牛打招呼，跌跌撞撞地有多远飞多远，头也不敢回。蜕变之后，蝴蝶就获得了父母留给他的记忆，知道了蜘蛛是自己种族的天敌之一，所以一看到蜘蛛就吓得掉头逃跑。
　　“亲爱的，你回来啦~”吃到了那么好吃的东西，蜗牛笑眯眯地和蜘蛛打招呼，一点都没注意到蜘蛛发黑的脸色。不过蜘蛛的脸本来就很黑。
　　“刚刚的是谁？”
　　“啊？”蜗牛莫名其妙地回头，发现原本蝴蝶站地地方空空如也。“咦，蝴蝶呢？”
　　“蝴蝶？是你的新目标？”蜘蛛的语气十分冷淡，疏离。
　　“什么新目标？他是……”蜗牛本来想解释，但看到蜘蛛那冷漠的眼神，突然觉得很委屈，“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深吸口气，蜗牛忍住泪水倔强地和蜘蛛对视，“你凭什么一再地怀疑我？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连最基本地信任都没有，蜗牛觉得自己很可悲。
　　蜘蛛沉默不语，蜗牛一气之下转身就走。蜘蛛微微动了动，又停下了，想着以蜗牛的速度也跑不远，他自己会回来的，就没去追。
　　蜗牛这次真的很生气，连方向都没看，只闷头走。等到他被一大滴雨水砸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下意识地来到了另一只蜗牛的住处。
　　泪水在这一刻无声落下，和雨水混合，再也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哎呀，你来啦，真是稀客。快进来躲躲，都淋湿了。”正好另一只蜗牛从树叶下的小窝里探出脑袋，一下子就看到了独自淋雨的蜗牛，乐呵呵地招呼他过去。
　　大雨倾盆，滋润了蜗牛的身体，也冰凉了他的心。春天再美丽，他却不想看，不想听，不想闻。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游荡在雨中，没有方向，不知疲倦。

　　不知何时，耳边传来轻轻的叹息，朦胧得如同幻觉。蜗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冗长梦境，梦里一片白茫茫的浓雾，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什么也看不见，连自己也仿佛消融在这浓雾里。没有痛，没有恨，没有自我。

　　快死了吧……蜗牛模模糊糊地想着，原本就短暂的生命，再也经不起消耗，或许大限将至。

　　意识停留的最后，总感觉身边很温暖，好像回到了蜗牛壳。暖暖的，安全又舒适。就这样离开也不错，蜗牛这么想着，意识渐渐陷入黑暗。

　　唇上传来温凉的触感，柔软而湿润的舌描摹着唇的形状，温柔缱绻。

　　“嗯……”清吟一声醒来，正对上带笑的眼，紧跟着是不失时机侵入口中的灵舌，技巧地挑＆逗着，引发身体最深处的战栗。

　　似睁非睁的眼，隐去某些情绪，原来是个梦。放松身心投入这个早安吻，因为梦境而染上的愁绪顷刻消散。耳边依稀听到渺远的苍老声音，回答了他的提问。

　　“如果蜗牛没有了壳还能活吗？”

　　“找另一只蜗牛同＆居啊，孩子。”

　　“我明白了，谢谢父上。”

　　晴空万里，天清气爽。古典式的庭院中，突兀地生长着一株有年头的葡萄树，粗糙的树皮记录着数百年沧桑。

　　无色刺鼻的液体被仔细地浇灌在冬季枯燥的枝条上，退到安全距离，手中火柴轻划，跳动着火苗的火柴在空气中划过优美的弧线，落下的瞬间腾起一团烈火，带着爆裂声，迅速席卷了整棵葡萄树。霎时间，庭院里围绕着起火的葡萄树刮起了漩涡状的风，卷着飞灰向上升腾。

　　“怎么突然要烧了葡萄树？不是每年夏天都少不了这棵树的葡萄解馋吗？”

　　卸去全身的力量，略带故意地压在身后人身上，凑近耳畔低语，“已经不需要了。难道你忘了我现在的口味？比起葡萄，我更喜欢……吃你。”

　　不知是暧＆昧的话语还是热烈的火焰让空气升温，明明是冬天，却仿佛盛夏来临。温暖，从骨子里透出来，如同泡温泉般，通体舒坦，懒懒的，不想动弹。

　　“呵呵，是吗？”灵舌扫过耳垂，察觉到怀中人的颤栗，不禁笑意更深，“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老葡萄树烧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才渐渐熄火，空留一片焦土，空荡荡的院子显得更加空寂。

　　然而隔天，焦黑的土地上奇迹般地开满了血色的彼岸花，如火焰般明媚艳丽。明明是七月末的花期，却在寒冬里盛开，谁也不知道这花如何生长，如何违反了自身的法则。

　　彼岸花，彼岸处，映万重，幽冥路。花开叶落无从生，相念相思永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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