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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栏玉砌应犹在
古有海域,称为浩海,水域辽阔,延延千里。
浩海四季纱雾笼罩,蒙蒙难辨远景。
海域中央镶孤岛一座,相传是西方如来佛祖遗落尘世的佛珠幻化而成,加上此岛位于碧落与红尘交界处,故名落尘。
落尘四周薄雾暝暝,云海翻涌,水浪撩拨拍案,鹤鸣不绝于耳。岛上半为人间,四季繁华交接更替;半为仙界,奇峰开戬坐卧,覆白雪菱冰,载琼花绛草。
日暮夕景,斜阳半隐潮澜,半罩缱绻流云。
橙黄云端墨色身影负手伫立,玄黑华服着身凸显健硕身型,描金镶边的阔袖翻飞入后,呈灌风笼云之姿。
整张脸冷峻若斧劈凿之峰,映入身后湛蓝天空。
墨眉飞扬直压入鬓,一簇金色流火印记赫然跃于眉心。
最吸引人的,莫过那双眸子。
赤眸。
夕光如酒倒入眼眸,赤色瞳孔盛着眼底华景,不见欣慰,竟添三分别意深邃。
海澜环岛,芳华竞景。
感觉,如此熟悉。
视觉,如此陌生。
“妖君,”清脆语声伴随着满身铃铛聆耳音入中,紧接着红衣女子如团焰火扑在男子身侧“我四处寻你,你怎地孤身跑到此处?”
她面若春花,卷翘长睫中,清澈杏眼镶嵌的恰到好处。鼻尖微挺,淡淡一笑甜蜜漾满腮边梨涡。朱唇稍撅,即语有疑问,这么道来,也添几分娇嗔。
妖君不语,不动,神色无一丝变化。
红衣女子敛周遭景象于眸底,柳眉微凝:“落尘,这是仙界地界,我们越界了,快回去吧。”
“魔佛相生,同存于世,本自在荡游,何以为界?所谓‘界’,不过是些自以为是的庸俗肖小划分的窝巢,意在觅食长存享乐,”冷哼沿鼻而出,回身满目嘲讽,一抹讥笑勾勒于唇角“莫说世界无界,便是硬被划分,老妖越的界,可曾少有?”
“你真是···”女子轻笑出声,有几分无奈,双手上前掺起妖君臂弯“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长老们该等急了。”
这次,妖君···依旧没动。
“怎么了?”少女凝眉,意有不解。
“很熟,”妖君开口,像说于她听,却更像自言自语“这里,感觉很熟。”
“山川海域皆大同小异,何须讶异。”
女子笑着回言,腕上,用了五分力道。
“你先回去。”
“我陪你,”女子松手,伫在一侧,语气不容商酌“你总是这般,一时不看紧便不知闹出什么响动,我只有时时在你身畔,才能安然放心。不然,你又会丢下我一人。”
闻言妖君爽朗大笑,话几乎是同时出口。
“怎么会?”
怎么--不会?
女子偏头,语含隐笑:“只你嘴甜话蜜,若听了,再悉数信了去,岂不害苦了别人?”
“怎么会?”又一次朗声笑。
又怎么--不会?
听之、信之;
再生疑、回想;
继而忆之、信之。
在光阴中无限循环,随之增生成寂寥--揪心噬骨的寂寞。
“妖君,狱火之后,你忘记了太多事,你要知道,”女子环腰,倚在妖君肩膀处“这世上,最在乎你的人,是我。”
妖君回臂,将怀中女子纤细腰身揽紧一分,答了两个字--
“我知。”
有人日啖过往,夜噬寂寞--就在他于情人相拥而立的脚下。
素袖伫足,眸色淡然。
--妖君不知。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褐翅白翎的雀鸟落在雕刻牡丹的窗棱上,忽被惊飞。
窗台上人影横斜,妖君背倚窗棱,足踏窗台。墨发披了半肩,额角碎发遮住眼眸。
胳膊如同主人般,慵懒且随意的搭在曲起的腿上,手中拎了半坛酒。
酒坛在手中垫来晃去,时饮一口。
这酒,怎么品都觉少了些东西。
午后阳光和曦温柔,照得妖君整个人慵魅非常。
日笼周身,舔舐面庞,温热转至灼热。
太阳越来越近,滚成火团扑面而至,目及之处,花瓣纤长的妖娆花朵映红整个瞳孔,而后被滚动而至的火球灼烧怠尽。
妖君直觉整个身体犹如被投神火,触接之地满目灼热,忽而,遥远地方有明光闪烁,有人一袭白衣飘远至近,只是面容模糊。
恍神间,灼火高攒,将白衣舔舐吞没。
呼声哽在喉结处,妖君不能言语,只觉心肺被挤一处,压抑难解,有湿润攒上眼角。
烈火、白衣、墨发、朱花搅做一团混杂了妖君整个思绪,心口处崩开裂缝,而后排山倒海的痛楚奔涌而出,如洪流般直直将妖君整个人淹没。
“妖君···”轻而细密的女子声线。
赤目猝睁。
依旧是,晴空、烈日。
额头抵着窗框,妖君额角薄汗蒸腾。
这个梦,从自己醒来之后,便反复围剿,终不停歇。
为什么?
自己究竟,遗落了什么?
妖君神色倦怠,眸角错缝,扫过身边侍女。
“妖君,您可有碍?”大婚在即,火凰宫人数邹增,这侍女年岁不大,刚被调遣来,一双碧瞳宛若水漾。
纵身跃下窗台,耳侧碎发甩至肩背,手中酒坛悠悠晃动,妖君负手,随口发问:“你爱酒么?”
“奴婢一小女子,哪懂酒道,这题您该出予晃仙。”侍女轻笑,弯腰拾起花坛边碎枝。
“晃仙?”眉锋开外,妖君侧身“何人?”
“原来妖君是拿奴婢取笑来的,”侍女微嗔“酒尊晃仙谁人不知,妖君你这酒痴怎会不晓?”
是么?
三界界知,偏我不知?
唇角,无声漾开笑意。
妖君利索跳下窗台,手中半坛酒直接喂了花坛中的海棠。
火凰宫坐落于蜀山之巅,四周布满结界,琉璃瓦红胜晚霞,远目观之似一绻晚霞。
宫主就是那日跟在妖君身侧的红衣少女,名为绝炎,她年纪甚少掌管火凰宫,身后有一干长老辅佐。
“什么?找晃仙?”
那日的红衣少女换了湖水蓝的裙装,越发的清丽脱俗,那些铃铛犹在腰侧。伫立于火凰宫的厅室,身为宫主的女减一些娇媚,增几分傲人气场,只是眉梢惊讶难遮。
妖君长臂一揽拥她坐下,径自倒了杯茶,轻抿一口才道:“听闻晃仙的酒乃当世绝品,自然想一尝为快,怎么了?”
绝炎低了头,凤钗上红色珊瑚珠一摇一晃的就染红了少女的脸颊,女儿家娇羞神态毕露,欲言又止。
过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秋水凝波之眸望向妖君:“长老们想让我们近期完婚,你,不要再乱跑了罢?”
“完婚?”妖君大笑着放下茶盏“火凰宫长老们的思想还真是怪异,也不怕我这生性狂荡的妖君拐走他们宫主,居然就此把你交付我。”
绝炎恨恨一剁脚转身,语气难分是羞是怒:“又拿我取笑,等完了婚自然你为宫主,又能将我拐到哪里去?”
“我为宫主?”妖君皱眉,赤瞳透出几分复杂,音色增几分寂淡“你知我不愿受这些束缚。”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不好么?”定定盯着妖君半晌,直到那双赤眸中透出笑意,绝炎终是无奈,续以轻笑“真不知你这是狂还是癫。”
“狂癫如何?众生皆醒,我自癫狂;美酒入喉,饮它个一醉连城,只枕春宵入梦;青锋于掌,舞它个天昏地暗,定叫日月失色。世独醉我,我独拥世。浊酒一壶,琴剑作伴,拥弦作歌,孑然飒沓。酒非经年依可醉心于弦,曲不成调依可倾音尘间,”心念入眸,薄唇上扬勾出潇洒,妖君负手“蜚言斟盏佐于弦,老妖且饮且长歌。”
这样的日子,似乎,在遥远的梦境里曽经过。
绝炎从背后轻拥着妖君:“不愿便不做,只是别再乱跑了,就当为了我。”
想起是这个女子奋不顾身冲入地狱火海将自己救出,想起最后意识里那一抹纯白和妖红,就算遗忘了千年,那一幕总是占据心头。
妖君闭眼,揪心扯骨的感觉不想再感受,自己已经失去了太多,最后意识里那抹感觉要留着,那个人要留着。
不能,再失去了。
一次,就受够了。
“好 。”
妖君回身,拥紧怀中的少女,压下记忆中难以扯开的揪痛“我改日再去寻晃仙。”
“别去!”
绝炎开口,胳膊将妖君圈得更紧,言出方知失态和慌乱。
“我只是去寻酒罢了,”将绝炎耳边垂发细心捋起别入耳后,妖君调笑“怎的此番模样?怎么?莫非那晃仙乃凶兽?”
“别去。”绝炎咬紧嘴唇,声线有丝颤然。
凶兽不可怕,它们面目憎恶,人一见顿生警惕;
可怕的是妖物,它们根骨生媚,潜默入心,纵然剔除千年记忆,仍有一缕轻魂游荡于心。
有那么些时光,绝炎不听不问不想。
那人失去了妖君,亲手了结,永远失去了。
自己鸠占鹊巢也好,趁虚而入也罢,手段光明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冒陷带人冲破地狱之门的人是自己,冒死将灼烫妖君抱回的人是自己,背负一切调遣人马护妖君休倦的人自己,此番同他缔结,又有何不可?
只是,这倔强女子似乎忘了。
妖君爱的,不是你自己。
长指抠入掌心,生疼入肉,绝炎回神,调静心神方才缓缓开口:“晃仙被囚禁,不得与人相间。”
“为什么?把自己的酒官囚禁,难不成那玉帝要戒酒了?”妖君轻笑道。
“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晃仙将仙酿给凡人私品,触怒了玉帝。”
“呵,一些深陷悲剧且不自知的愚仙,自己存于条框,也将别人锁于其中,”妖君笑的轻蔑却张狂“歌赠知音酒予懂者,如此说来那晃仙倒叫人刮目,若有幸一遇,调琴品酒未尝不可。”
捧古琴入门的侍女将绝炎的话打断,场上氛围转变。
绝炎拉着妖君上前,口气欣喜异常:“我派人寻了绝世瑶琴来,你试弹下感觉如何。”
指腹轻抚过弦,琴音如水流淌,妖君微笑:“的确是把好琴。”
绝炎绷紧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丝浅笑,在妖君对面缓缓坐定,也不说话,如水的双眸含笑看着妖君试琴,手轻托着腮看着。
妖君旋身,撩袍于琴后落座,骨节分明的手抚上琴弦。
琴是好琴,妖君的琴技自不必说,弦声从妖君指下奔流淌出,世界俱静,天地间空余此声。
“真好听,这把琴好像天生就是为你准备的!”绝炎起身,笑意盈盈立妖君面前,难掩欣慰。
“可惜,它不是我的火凤琴。”妖君淡淡的说。
绝炎唇角的笑定格、凝固、消退。
“它不是火凤,也许比火凤更好呢?你她不是更适合你的?况且火凤已被烧掉,现在你能抓到的只有她,又何必执着于从前,用她代替岂不更好?”
妖君收琴起身,踱步向外,临近门框微笑回头。
迎着门口健硕身影透出的光线,绝炎听到心弦断裂的声音。
那声音,名为--绝望。
“挚爱之物生于心底,情根为种,浮世为水,浇灌生枝,继而叶蔓,细小根茎蔓延至四肢百骸,便是剔除了种根,依有数以万计的根茎隐于骨血,”妖君笑着回头“你说,那些过眼之物如何取代?”
心,已坠万年冰窖。
原来纵自己寻便浊世,也不过是件‘过眼之物’。
就这么定定看着妖君出门,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浑身力气已被抽干,跌坐入身后的红木椅中。
指尖无意碰到琴弦,“噌”,琴发出厚重音色。
头,埋入衣袖,久久。
半晌,绝炎猛的抬起头,拂袖扫落琴,顿时断弦声起。
唇线咬成白色,绝炎目色犀利看向瑟瑟发抖是侍女,缓缓,吐出两个字。
“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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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重翻三年前写的《三世缘》发现某些句段幼稚到自己都不想看,所以闲了重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