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莲之倦怠、墨色

　　一年后

　　铭邪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些头疼，这孩子已经跟着他一整天了，他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要跟到我到什么时候？”
　　少年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道：“家父已死，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你不应该收留我吗？”
　　铭邪眼角抽了抽：“你是青砖派的少爷，好像不至于沦落到没有容身之处吧？”
　　淳于墨衫无奈地摆摆手：“薛禅把我从青砖派赶出来了。”
　　薛禅也很头痛，这一年来，淳于青身负重伤无法管理青砖派，这个少爷一天到晚做坏事把已经元气大伤的青砖派搅得更虚弱，无奈之下只能同意让他出来。
　　“哦？”铭邪挑了挑眉：“看来你的确很危险，连薛禅都怕了你。”
　　“不是的，是，我是被赶出来的，薛禅想夺门主之位！”淳于墨衫撒谎从来都不带眨眼的。
　　铭邪心想一年前青砖派就已经土崩瓦解，现在的青砖派在薛禅的管理下好不容易地恢复了一些，他又为什么要夺门主之位？若是别人摊了这样一个烂摊子，想跑都来不及。
　　“那我也没有理由收留你。”铭邪不想再理他径自往铭府走。
　　“铭邪，我真的没地方去，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我的银子被土匪抢走了，现在好饿，我唯一认识的人只有你了，我也没有伤害过别人。”
　　铭邪扶了扶额，他不抢别人的东西就不错，哪里会有土匪来抢他？更何况他们两个根本就不认识吧！
　　淳于墨衫一直跟着铭邪到了府里，他有一句话没有骗人，那就是他两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就算是饿了，也要有些吃相吧？”铭邪看着狼吞虎咽的淳于墨衫顿时没了胃口。
　　“饥不择食。”淳于墨衫嘟囔道，铭邪看看菜色，这真的比青砖派的饭菜差很多？？

　　淳于墨衫满足地喝完了最后一口汤，铭邪一脸嫌恶地丢给他一条手帕：“擦干净。”
　　“我可以住在这里吗？”淳于墨衫很小心翼翼地问，他知道江湖上一直传闻铭邪的脾气不好。
　　“你说呢？”铭邪嘴角带笑，眼里却是恶狠狠的。
　　“我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我本来带了银子的，可是被我自己弄丢了。”
　　这句话铭邪相信。
　　“铭邪，”淳于墨衫掏出一张纸：“你看，这是卖身契，我在铭府当佣人？”
　　铭邪眼角继续抽，他现在想直接把这个白痴丢出去，但还是冷冷道：“铭府不缺人。”
　　“要不，我把青砖派抵给你？”
　　“。。。。。”把一年前的青砖派给他他都不要，更何况他以前还有个能和青砖派相提并论的半莲。
　　“我真的回不去了，也真的没地方去了，要不。。。。我当你的书童？”
　　“你可以去要饭，而且我有秋莲，不需要书童。”
　　“我。。。。我很有才学，绝对比秋莲称职。”这话也不假，淳于青喜欢亲自教淳于墨衫读书，淳于墨衫便读了很多书。”
　　“我们府里不需要一个只会张口要饭吃的废物。”这分量的话总能把这个小祖宗给弄走了吧？
　　谁知淳于墨衫半响没说话，然后抿着嘴眼泪就流下了，淳于青负伤一直昏迷他也很不好受，青砖派的事什么也帮不了他也很气自己，他想至少学好武能够保护姐姐，但是他对武功完全没有什么领悟力，只能给姐姐添麻烦。
　　铭邪本来想发怒也没了脾气，过了好一会儿淳于墨衫止住了眼泪：“我知道流眼泪显得很懦弱，但是我一直忍到现在，我以为你会收留我，我不想给薛禅添麻烦。”
　　“待会让秋莲给你准备客房。”铭邪叹了口气，谁叫他摊上了这么一个难缠的主？
　　淳于墨衫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然后破涕为笑了，铭邪看着他的样子哭笑不得，淳于墨衫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隐忍并有些担当的青砖派少爷，退去了父亲光坏，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孩子。

　　秋莲把半莲居收拾了一下让淳于墨衫住进去，淳于墨衫走到窗边，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不由得想起之前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那时赏月，月是不全的，但心是满的，此刻是圆月，但心已经缺了。
　　正想着看到铭邪从下面走过，淳于墨衫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铭邪抬起头看到了那个麻烦的少年，发丝乌黑如瀑，这样看起来，竟有些落寞，不由地心里一动，当初解散半莲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像他此刻的心境？铭邪看了他一眼便走回自己的居所，既然想退隐江湖何必要缠上江湖上的人？
　　第二天一早淳于墨衫就跑到铭邪的卧房替他收拾，但是铭邪还没有起来，淳于墨衫泡了一壶茶然后去清理莲塘，快到中午了，茶换了四次，终于在第五次泡茶的时候铭邪醒了，淳于墨衫连忙跑过去附身问：“铭大人，醒了？”
　　铭邪揉了揉太阳穴终于想起这个少年是谁，淳于墨衫长得和淳于青越来越像，连声音都十分相似。
　　“淳于墨衫，你在做什么？”铭邪接过淳于墨衫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给你收拾屋子啊，刚才还清理了莲塘。”
　　“哦。”原来这个孩子还很会打理屋子，那就暂且留着他吧。
　　“铭大人，你每天都睡这么久？”
　　“不是。”
　　“？”
　　“今天是起得最早的一次。”
　　“。。。。。。”
　　“因为你来来回回不停地走动。”铭邪顿了顿道：“我以为你轻功很好。”
　　“下次我翻窗。”淳于墨衫认真道。
　　“以后不要进出我的房间。”铭邪起身，淳于墨衫忙拿了干净衣服给他穿上。
　　“那我怎么替你打扫？”
　　“我自己就可以了，还有，在半莲的时候都没有人伺候我穿衣服，你也不用，这些事我会做。”
　　“可是我不放心。”
　　铭邪无语，他不放心什么？不放心他穿衣服还是收拾自己的房间？
　　“在青砖派的时候都是有人替我父亲穿衣服的。”
　　那是因为你父亲的伤根本连穿衣服都很吃力吧？他铭邪也弱到了这种程度？
　　“总之，有事我会找秋莲，你就好好在铭府待着不要随意走动，住到你想走为止。”铭邪漱洗完秋莲刚好端了早点进来，顺便白了淳于墨衫一眼，这个小鬼偏偏赖在铭府不走还到处转悠，要不是他及时阻止，恐怕今年一朵莲花都开不了了，淳于墨衫也愧疚地退后两步。
　　铭邪慢悠悠地吃完早餐然后对秋莲道：“下午我们到尚家去一趟。”
　　秋莲连忙问：“铭大人要娶尚家的小姐？”
　　“只是去看看，不过我也不想再烦神了，尚莲是个好女子。”
　　“。。。。。因为名字里有‘莲’字吧。”秋莲对铭邪的嗜好了如指掌，难道庆喜镇有十个女子的名字是莲，他就要娶十个？
　　“那我娶你就可以了，何必要再麻烦？”
　　“。。。。。。”虽然秋莲有时时为铭大人奉献生命的觉悟，但是没有奉献身体的觉悟。。。
　　“不过是玩笑罢了，你先出去吧，下午再来叫我。”

　　淳于墨衫并没有出去,他看着铭邪担心地问：“你不会又要睡觉吧？太嗜睡了不好。”
　　铭邪看着淳于墨衫半响，想看出他是不是在耍自己，什么叫太嗜睡了不好？难道要在睡觉的时候做些运动？但是他发现对方的眸子清澈到不能再清澈，于是拿了文案道：“我要处理一些事情，你先出去吧。”
　　淳于墨衫看到铭邪拿出了纸笔便站在一边替他研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淳于墨衫的手都酸了，铭邪这才抬起头眯了眯眼睛，但是立刻瞄到了从刚开始就一直站在这里的淳于墨衫。
　　“你怎么还在这里？”铭邪皱了皱眉。
　　“我替你研磨啊。”淳于墨衫说得真诚。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说着便想夺过墨锭，可是淳于墨衫的手轻轻一转并不交给他。
　　“铭邪，我来给你研磨，不用你自己动手。”
　　铭邪深吸一口气，强忍怒火笑道：“这是供墨，价值连城，是唐丞相相赠与我，一共两块，可是——”铭邪的声音陡然转高：“可是你快把它磨没了！”
　　淳于墨衫这才反应过来，看着手里的墨，竟然真的快被磨没了，他小声道：“对不起，可是看着你，就不知不觉地。。。。。”
　　铭邪叹了口气把写好的东西收起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为什么你也跟来了？”铭邪冷冷地问淳于墨衫。
　　“我想给你驾马车。”
　　“你不觉得驾马车的是秋莲，你只是坐在马车里？”
　　“因为我发现。。。。我不会驾马车。”淳于墨衫说得理所当然，铭邪很无语。
　　“你要跟来也可以，不过到了尚家不要乱说话。”
　　“你真的要娶尚莲？”
　　“可能。”
　　“放心，我只说对的话。”淳于墨衫扼腕保证，他会说对他自己来说对的话。
　　“你最好别说话。”铭邪闭上眼睛养神，淳于墨衫静静地看着铭邪，然后越来越近。。。。然后。。。整个人都快贴上去了。。。
　　“你在做什么？”铭邪睁开眼睛皱眉问，淳于墨衫连忙退后尴尬地笑笑：“我想看你是不是睡着了。”
　　“你为什么要看我睡没睡着？”
　　“因为。。。。”淳于墨衫绕了绕手指，铭邪似笑非笑地抱臂看着他，看他还能怎么解释。
　　“因为，我怕你一个不小心就睡过去叫不醒了怎么办。。。。。”淳于墨衫的声音越来越小，铭邪的笑意愈来愈额深，然后一字一顿道：“明天就给、我、走、人！”
　　淳于墨衫撇撇了嘴没有说话，铭邪以为他又要哭了，可是他硬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
　　“铭大人。”淳于墨衫的声音脆生生的叫的铭邪很无奈。
　　“明天帮我重新买些墨锭来。”铭邪叹了口气，他为什么心软了？这是为什么？！

　　“铭邪，你来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出来迎接。
　　“尚大人，别来无恙。”铭邪含笑施了一礼。
　　“我家小女很想念你啊，我这就让她出来，你等等啊。”说罢尚大人就笑着招呼下人端茶上来，不一会儿尚家大小姐就走出来了。
　　淳于墨衫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尚莲，她虽然没有姐姐生得好看但是温婉秀丽，好像铭邪很喜欢温柔的女子，淳于墨衫在心里腹议。
　　“怎么样，铭邪，我们顺便商量一下婚事如何？”
　　铭邪没有直接回答：“尚莲温柔大方，又有才学，若是我娶了她，恐怕委屈了尚家大小姐。”
　　尚莲垂下眼睑微微一笑：“铭大人的这番话真是折煞了小女子。”尚莲如何不知道铭邪是半莲的宫主。
　　“怎么没有看见尚夫人？”铭邪放下茶杯问。
　　“她呀，今天一早就去寺里上香了，这么说来，也给尚莲求了签。”尚大人看向女儿：“好让你早些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淳于墨衫很想忍着不说话，但是死乞白赖地来这里就是为了要破坏这件事，要不然他过来做什么？

　　场面冷了半响。。。。

　　这时候秋莲突然对铭邪道：“铭大人，您今天来不是有事要办？怎么到了这里又不说了？”
　　尚家父女都看向铭邪，铭邪不着痕迹地看向门外却不经意地瞥见淳于墨衫，只见他正死命地咬着嘴唇看着尚莲，满脸都是委屈，铭邪关切地问：“墨衫，你怎么了？”
　　淳于墨衫的眼睛都快滴出水来。
　　“铭大人，我。。。。好像中暑了。”
　　众人：“。。。。。。”
　　现在好像是春天，天气还很凉。。。。
　　虽然理由不太。。。恰当，但是铭邪还是很欣慰地看着淳于墨衫，然后忙对尚大人道：“尚大人，舍弟恐怕有些不适，我们就先行告退了，有份薄礼希望尚大人可以收下。”
　　秋莲呈上了一块上好的墨锭，淳于墨衫有种冲过去抢回来给铭邪的冲动。
　　尚大人连忙起身道：“好好，那你就快回去吧，我们改日再聚，明日有赏花会，不知道铭邪能不能赏脸陪陪尚莲？”
　　“好，明日我来接尚小姐。”说完便起身告辞，走出了尚府铭邪舒了口气，提亲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秋莲没好气道：“我们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你就怎么想要新夫人。”铭邪笑着看秋莲。
　　“哼，我们到这尚府就喝了一口茶，什么也没说，不如不来。”
　　“怎么会什么都没说？我不是和尚莲约定去赏花？”
　　“。。。。等你们明天赏了花，整个庆喜镇都会传你要和尚莲结婚了，到时候你想结也要结，不想结也得结。”
　　铭邪皱了皱眉，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你以为你是谁？你是二十家商行的舵主，是半莲的宫主，虽然现在不是，而且，每年都在品诗大会拔头筹，你都已经引起了整个镇的人的关注了。”秋莲撩起布帘让铭邪上马车，铭邪看了眼淳于墨衫道：“做得很好。”
　　一路上淳于墨衫都在呆滞中，脑海里盘旋着那句“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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