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佛

　　我叫叶思纤，是一个孤儿，自打记事起便无父无母。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性格孤僻，没有朋友。长大后的我，在一间小小的咖啡厅打工，勤勤勉勉，却也只是勉强度日。

　　本以为此生就此了去，无风亦无浪，可谁知老天有意让我结识了他——白言。

　　那天是农历七月初七，天气异常闷热。傍晚时分，天色突然如同压下来一般，阴沉沉地好不吓人。店里没什么生意，我便趴在窗边的桌子上，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来人往，那些男男女女，唯一相同的，就是一副面无表情。

　　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落在玻璃上，清脆脆的声音很好听，却扰得人心烦意乱。

　　我慵懒地伸了伸胳膊，只听得挂在门上的风铃叮铛作响，忙站起了身。下那么大的雨，多半是来躲雨的吧，我猜想着，但毕竟，来者皆是客，怠慢不得。

　　一回头，我便看到了他。出乎我的意料，他周身没有一丝被淋湿的痕迹，一身妥帖的黑色西装，儒雅大方。我换上职业的笑容，走上前去招呼他。

　　“欢迎光临，先生是一位么？请这边坐，要点什么？”

　　他并不回答，看了看我刚才趴过的那张桌子，又看了看我，回问道，“那个，是你吧？”

　　我一愣，总算是反应过来他这问话的意思，点了点头。

　　一张名片递了上来，黑色的粗体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霸气，诠释了一个简单的名字，白言。

　　以后，每当我回忆起这一场相识，总觉得无厘头得紧。他莫名的问话，我莫名的应允，接着，便是一段莫名的感情，毫无征兆，却是彼此情真意切。

　　于是，我常常在欢爱后，躲在他怀里，仰起头把前额抵在他留着胡渣的下巴上，傻痴痴地问他，为什么，会是我！

　　他早习惯了我这样的问话，头一偏，以吻做答。两相痴缠，我总是败下阵来讨饶的那一个。可我喜欢他喘息着在我耳边低吼，靡靡而暧昧地唤我纤纤，那磁性的声音涣散了我的意识。迷糊中，他的唇一路向下，撩拨起一重又一重的汹涌，直到含住我最后的欲求。

　　白言比我大了整整十岁，自相识，他一直如兄长，更如父亲般关心爱护我。如此相处，我过去二十多年从未经历。

　　最初几月，我总是从梦中哭醒，害怕如斯美好不过镜中水月，稍纵即逝。白言忍受了我的眼泪，他耐着性子一遍遍地安抚我。

　　渐渐的，我终于不再哭泣，可内心的恐惧，却是没由来地与日俱增。白言他从未说过爱我，也从未告诉过我为何与我在一起。我只知道，一切，看似顺理成章，丝毫找不出破绽。

　　但，再美好的戏，也该有个结局不是，或悲或喜。很不幸，我偏偏抽中了前者。

　　不过短短两年，白言便离我而去。理由，简单到让我毫无反驳的机会。他去海边潜水，呼吸器故障，就这样把他的魂魄长留在了海底，还了我一具冰凉的身体。

　　见他最后一面的那天，也是大雨倾盆。我一如往昔送他出门，理了理他的衣领。只是这一次，他双目紧闭，再不会吻我的前额，叫我等他回家。

　　我掰开他握拳的右手，掌心里，是那颗我们同去西藏买的天珠，一人一颗，他那颗，刻着我的名字。

　　忍了数日的眼泪终是潸然而下，白言，你的心意，我了。那一刻，你想的是我，对不对！

　　送走白言，我独自坐在空荡的房间里，他的气息已然开始淡去。我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和他的一句玩笑话。

　　我读着三毛的散文，泪眼婆娑。白言走来抢了我的书，玩笑着逗我，三毛没了荷西，亲手葬送了自己，我比你大许多，哪天我先走一步，你得给我好好活着。

　　白言，结局就这样被你一语成谶。但原谅我，我无法一人独活，上碧落，下黄泉，且允我将此生相付。如此，我们便能同过奈何桥，同喝一碗孟婆汤，哪怕来世你忘了今生的情分，至少还能记得，有个女子曾和你一同过桥，一起喝汤。这样，于我足矣。

　　可为何，这奈何桥头我竟寻你不得，结果，我终究失了你的踪影。

　　也不知从何处飘来薄笺一页，上题诗一句：奈何奈若何，忘川忘不穿。随波飘摇影，孤魂千年寻。耳际，一个幽怨的声音悠悠响起：跳下去，跳下去你就能见到他，跳下去……

　　能见到他！我的心猛地揪成了一团，也不去分辨这句话的真假，淡淡望了眼桥下湍急的忘川河，纵身而下。

　　忘川河的水，与人间的江河不同，失了浮力，人直直地往下沉，而这河床似乎没有尽头的无底洞，怎么也触不到底。

　　苦涩的河水，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钻进了我的耳朵，眼睛，嘴巴，然后穿肠过肚。我木木然地承受着，全身浸泡在这苦水中，莫名的酸涩灼痛了我每一寸肌肤，却竟感知不到左心房的痛楚。是不是，早在那时，白言离开我的那一刻起，这颗心，便已随他而去。一颗死了的心，又何来痛觉可言。

　　意识一点一点的模糊，我吃力地喘息，抑不住的恐惧驱使着挥舞的四肢在水中摆动着，好似一条水草，慵懒地舞动着自己的条叶，殊不知这也许是最后的挣扎。脑海里，浮现出白言那张被海水浸泡得异常苍白的脸，想起他在水下煎熬过的分分秒秒，他所经历的那场痛苦，我这一次迟来的陪伴，终和他一同承受。

　　突然间，我觉得好幸福。在他生命逝去的最后一刻，如此痛苦的时间里，他的心里，装的不是害怕与恐惧，而满满的，是对我的思念和眷恋。

　　于是，我就这样，微笑着，沉睡在这不知流向何处的忘川河。睡梦中，反反复复只一句话——

　　白言，记得，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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