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掊土

　　我从墨宫赶到素城，一共用了四天的时间。当晚霞和着夕阳一起消失成黑暗的时候，我到了慕容府门前，然后见到了慕容繁。那人一身麻衣，挽着袖子一脸认真的伺候着屋前花圃中的各种植物，可惜时下已是深秋，再怎么用心那花草也抵不过季节变换，已经悄悄黄了枝叶落了繁花，就等着冬日一来就变为光秃秃的枯枝一丛。
　　我站在门前看了看他，想起进门时慕容府门前挂着的两个白底黑字的灯笼。
　　我来慕容家，是因为宫里的形势不好，少宫主又死了爹，实在走不开。然而就在他走不开的这几天收到了他一直安在素城的探子送来的消息：李荣芳死了。
　　李荣芳是慕容繁的情人，慕容繁是少宫主的爱人。他活着的时候少宫主没争过他，只得放慕容繁和他走。现在他死了，少宫主是想自己来，可是没办法，想了想，只得让我走一趟。
　　李荣芳已经下葬了，大厅里只放着他的灵位。
　　慕容繁放了手里的活，捧着一杯茶，陪着我坐着。我看了看他，还是一脸苍白相，微微笑着，除了一身麻衣，我实在看不出他家刚刚死了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他最重要的人。于是我放了心，大胆问：“少宫主，啊不对，”我想了想，老宫主已经死了，这称呼要改，“是宫主要你跟我回去，愿意吗？”
　　他诧异的抬起头，一脸纠结的看着我，仿佛怪我这种时候当着李荣芳的灵位提出这种问题。
　　我不理他，接着问：“若是你愿意，明日就走；若是不愿意，还是明日就走，不过，”我苦着脸看他：“你怕是要受些委屈，因为我会绑你走。”
　　他脸色立刻就不好了，不过他能做的只有脸色不好，因为他打不过我。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郎中，而我怎么说也是少宫主亲封的左护法，我要用强他只能妥协。
　　“三天吧，”他说：“给我三天，我总要收拾些东西。”我刚要张嘴，他又说：“我已答应，你就别步步紧逼了。”我想想也是，只得怀着遗憾的心情罢手。我不隐瞒，我实在很讨厌慕容繁，只想抓住一切欺负他的机会。

　　半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就是少宫主，啊不对，是宫主一脸殷切的看着慕容繁的样子，于是很心烦。真是不知道这个病怏怏，惨白白还总是笑眯眯装得一脸好人相的家伙哪里好了，让宫主那么上心，好像不管几年几月都忘不掉。
　　然后又记起了李荣芳，那个男子我是见过的，总是嘻嘻哈哈一脸没心没肺，呲着牙笑的傻乎乎，可没想到竟然是个短命鬼。恩……说不定是让慕容繁克死的吧……
　　咳，我承认我是对他有偏见，我承认。
　　我推开窗户，一跃上了屋顶，打的是反正左右睡不着不如看看夜景的主意。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深秋夜寒，实在不舒服。于是紧了紧衣领又跳了回去，途中仿佛看到一个人影缓缓推开慕容繁的屋门，十分淡定的走了进去。
　　这是什么情况？这人怎么走的这么理直气壮？推门推得这么理所应当？
　　我扭了脖子，半路发力，一跃到了慕容繁的门口，虽不情愿，想了想终于还是推了他的门。我不想背上对他心怀不轨的罪名，可是也不能不顾他的安危，少宫主还等着我回去交人。啧，其实我早就发现了，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环视了一周，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我也敢确定屋里只有一个睡得像死猪的慕容繁。哼，真是人如其名，这家伙不是一般的烦人。
　　我扭了头往外走，觉得脚下沙沙的一片响，是泥土沙石的声音。怎么回事？这慕容繁不是挺爱干净，怎么卧室里都没有打扫干净？我一低头，零零散散的沙土只有细细两行，歪歪扭扭向床边延伸而去。呵，莫不是这慕容繁跑去花圃忙过直接睡了？
　　懒得理他，爱咋咋地。我甩甩袖子走了。

　　第二天我起床史无前例的早，实在是受够了慕容家，所有的一切都这么讨厌，都怪慕容繁，宫主要他他也搞得这么繁琐。我吃着早饭愤愤想着，突然发现那个腌黄瓜的味道不错，于是狠狠地多夹了几筷子，要知道，在慕容家蹭饭的机会实在不多，而且以后应该没有了，他慕容繁都要靠我们养了。
　　“孙兄，早。”
　　我皱眉，心想这人真禁不住念叨。
　　“早，唉？？你昨晚是去偷了哪家的米缸吗？怎么一脸的疲相？”
　　“哦，是吗？”他抬手摸摸脸皮，“或许是没睡好，你不必挂心。”
　　我……呸！我挂心你，你淡定好吗？我拿眼瞪他，可他很没自觉地坐在了我边上，还拿了碗筷吃了起来。
　　饭后，他背了药箱要上街，我想想便跟在他身后，没错，我就是怕他跑了。
　　可是这次我可能想错了，他背着药箱，在城里一家一家地跑，叮嘱他的病人们各种要注意的事项，还一贴一贴地往外送药，看样子真的是要散尽家财跟着我回去和少宫主过日子。
　　整整一天，我就跟着他到处跑，只吃了早饭，多余的一口水也没有喝，我觉得我再跑下去会和路边的死狗一个下场，可是，我靠在门边无奈的看着慕容繁，突然发现他莫不是铁打的？要不然就是背着我偷吃偷喝，不然怎么可能这种状况还双手稳稳给病人扎着针。
　　夕阳把余辉散进窗，罩在慕容繁身上弄得他像一尊菩萨……
　　这算是他要的三天中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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