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

　　越州城南门外两三里地，东面再往南，是几座不高不矮的山群，山上的水顺着常年冲刷出来的小渠道，流进绕城清江；清江两岸和西面平地上，零星的住着些农家。清晨时太阳从山群缓缓爬起，傍晚时清江两岸炊烟袅袅。

　　而在这小青山，水榭旁，景鱼哼着不着调的歌曲，细细的将采回来的草药分类风干。在他的小茅屋院子里，整齐的放着那些晾药用的架子簸箕，看起来也真像那么回事。景鱼收拾好，大大的伸个懒腰，想着太阳都升到正中，再晚点，程二那蹭饭的又该来了，这么想着，景鱼又开始筹划吃什么的事儿。如你所见，景鱼是一个贤惠的小药郎，医术虽说不得十分精妙，但附近乡亲们有个什么毛病，找他准没错。

　　小药郎乐呵呵的洗米下锅，这程二就一摇一摆的过来了，冲门儿就喊：“鱼儿，饿死啦饿死啦！”

　　景鱼白他一眼道：“水都还没烧开呢，一边歇着去。”

　　程二低声抱怨一下，倒也老实的坐到药架旁，一边拨弄着药草，一边问：“鱼儿，最近草药还好采吗？这城里又新开了两家药房，有没人抢你的药啊？有就跟我说一声，咱收拾他去！”

　　“你还真当你那队领是什么大官了，放心，那些药房的药都贵的吓人，我采的这些野草他们才看不上。”心知程二是关心自己，景鱼就也老实回答了。

　　“如此就好，”程二点点头，随即又嚷：“鱼儿，还没好啊？我这肚子叫的都跟青蛙似的了！”

　　饭桌上，都是些简单的菜，也不见荤腥，可程二却是吃的狼吞虎咽，还边吃边道：“鱼儿，厨艺又精进了，不过，你什么时候开点荤啊？看你那单薄的身子，保不住一阵风就给吹跑了。”

　　明明是程二自己想吃肉，景鱼就懒得去理他了，说：“我可没有官家的奉银拿，哪能餐餐吃肉啊。”

　　程二一顿，心想也是，这鱼儿的草药也卖不了几个钱，自己还常常来蹭吃蹭喝，心里一筹划，道：“正好明天我不当班，我随你上山打点野味，你说可好？”

　　有人充当免费劳力，景鱼自然说好，下午点的时候，程二回城里巡逻，景鱼便将家里的医书翻出来看看抄抄，等草药晾干了，找个赶集的日子送到城里去卖掉，日子简单而惬意。

　　而这程二，便是程家老二，是景鱼的发小，和景鱼家就一面墙的距离；程家有好几个孩子，就程二与自己年龄相近，便玩的要好些；后来程家托关系，让程二在衙门里找了份差事，程家其他兄弟也都找到了事做，程家便都搬进了城里。而景鱼就不那么幸运了，没两年，将自己一手带大的师傅就病逝了，这城郊的小茅屋里也就剩下他一人了，那些年也多亏有程二照应，景鱼这才能熬出头，虽说日子并不是过的大富大贵，但景鱼却是个乐天知足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程二就来敲景鱼的门，顺便蹭了些清粥榨菜，景鱼心里直叹，这程家到底是有多亏待程二啊？看他长的这么结实，也不像没饭吃的人啊。不过郁卒归郁卒，景鱼还是很快的收拾好东西，哼着不着调的小曲跟程二上山去了。

　　景鱼用自己的小铲子小心翼翼的挖着草药，抖落泥土，装进背篓里，远远就听程二喊：“你爷爷的，又跑了，鱼儿，不然咱们还是上清江打鱼吧！”景鱼就当没听见，兀自挖着自己的草药，没多久，背篓就见满了，于是直起腰四下看了看，可程二却是连个影子也见不着了，连喊了几声也没回应，景鱼心说不好，程二大概是追着猎物跑远了，自己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的，贸然去找恐怕两个人会越走越远，景鱼想了想，决定还是就留在这里等他的好。

　　景鱼记得这附近有个小山洞，也就容纳几个人的大小，周围的情况大抵看的清楚，不过歇脚什么的却是很方便；景鱼在山上的次数多，自然是知道路的，于是不做多想便往那里去。还没走近，景鱼就看到山洞里有一片衣服露了出来，似乎有人，却又看不太真切，心下转念一想，不由暗暗磨牙，这程二，怎么老是捉弄自己，不过他这次可没藏好，景鱼决定狠狠的出现，吓吓他，看他还有心思捉弄自己。

　　打定主意，景鱼刻意放轻了脚步，慢慢的走到那衣服旁，大叫一声：“程二！”

　　那衣服的主人却动也不动，景鱼这才发现，不对啊，这程二今天明明穿的是件青色的粗布衣，而这人穿的却是件深蓝色的丝绸衣服！景鱼心里有些打鼓，刚才叫那么大声这人也没反应，莫不是在山里遇到死人了？小心翼翼的转到那人正面去，一看，可把景鱼给吓的，那人心口处的衣物已染血，还有丝暗红从嘴角沿着下巴脖颈蜿蜒而下，最终滴落地上干涸；景鱼找了枝树枝轻轻挑开那人胸口的衣物，就看见一个狰狞的伤口，周围的皮肤散发着黑气。景鱼一看就明白了，心想这人真可怜，被捅一刀不算，还是带毒的。。。。。。不过，看这人的面色，不像死绝之人。。。。。。景鱼犹豫半天，终于颤颤悠悠的将食指伸到那人鼻下，一丝气流经过，虽然很微弱，但景鱼确实感觉到了，心里不由大松口气，才又将手搭上那人手腕，仔细的听了听脉，左右看看那人的伤势和毒素的蔓延情况，似乎，还有救？

　　可是，景鱼犹豫了，这人穿的衣物这么好，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在这荒山野地的出这茬，保不准是发生什么事呢，自己救他，要是惹上什么祸端就不好了——别看景鱼只是个小药郎，他其实还是有些小奸商头脑的；但是转念一想，若放任这人不管，那他肯定的死定了，这事景鱼也不干不来。景鱼来回的踱步，两个念头在头脑争来争去也没个结果，正此时，一个声音大喊了一声：“鱼儿！”足足把景鱼给吓的蹦起来。

　　回头一看，原来是程二已经找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只野兔，正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景鱼顺了顺气，道：“怎么不小点声。”

　　“我已经叫你很多次了，是你自己没听见。”程二道，又看了看旁边躺地上的人，对景鱼说：“咱还是快走吧，呆在这死人地儿多晦气。”

　　“他还没死！”景鱼下意识的分辩道。

　　“这么重的伤害没死？这人真牛！不过鱼儿，你不是想救他吧？”程二看着景鱼犹豫的眼神，心里就明白了大半。于是劝说道：“鱼儿，这不是你能干的事儿。”

　　景鱼心里当然清楚，被程二拉着走出了几步，再回头看那躺在地上的人，心一横又转身回了去，景鱼边扶起那人边在心里道：“爷爷的，今天就是遇着了，师傅说行医就是要积善积德，我也做不到看你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见景鱼这番动作，程二心里恼火，又无法发作，谁叫那只笨鱼也是只善良的鱼呢？程二叹口气只得走过去道：“我来背吧，就你那小身板还是帮我拎兔子吧。”

　　景鱼赶紧接过兔子，连声道：“二啊，你真好！”

　　程二听着怎么就觉得不太顺畅呢？不过背上的家伙实在有些重，他也没办法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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