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毛腿的故事

作者:文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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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   亡


      1937年8月,华中的战事越来越紧张,淞沪会战爆发之后,做烟草生意的父亲死在了鸟去楼空的

      医院里,大妈在一番审时度势之后,以蝗虫过境之势,将家中细软席卷一空,带着老母仓皇而

      去。我母亲出身花旦,是父亲的二房。当我从金陵女子大学回来的时候,母亲正独坐在空荡荡

      的大房子里暗自垂泪,看到我出现在门口,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快步奔上前去,紧紧

      的把我搂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正在我们相拥而泣的时候,送我回来的堂哥在旁一边安抚,

      一边焦急的催促,“姑姑,宝儿,别再哭了,见到了就好,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我已经打通了

      关系,现在就送你们回河北老家,上海是不能待了,你们孤儿寡母的,回去先避一避。”堂哥

      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整栋房子都在轻微的颤抖,“小日本又轰炸

      了,收拾东西快走!”堂哥皱了皱眉,拎起了我的藤条小皮箱,母亲拉起我到里屋,挟起一个

      素底蓝花的小包袱,里面只有几件家常穿的衣服和一双鞋,又揭下墙上相框里我和弟弟小时候

      的照片,塞到包袱里,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居住了四年的大屋。

      在堂哥朋友的帮助下,我们终于被塞上了北去的列车,车上挤得满满的,全是要流亡的人们,

      不论是旗袍马褂,还是西服领带,都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互相撕扯着,摩擦着。污浊的空气

      里流淌着幼儿的啼哭声,病人的咳嗽声,和一些听不真切的抱怨。堂哥在送我们上车之后,只

      说有事要做,就随着他的朋友匆匆的离开了,孱弱的母亲因为连日来的悲痛和惊恐,上车不久

      便晕倒在车厢里。看到母亲晕倒,我的心像被一下子掏空了似的,不顾一切的嚎叫起来,此时

      此刻,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我无助的抱着母亲大声的哭泣,直到泪眼婆娑中看到一个戴着

      金丝边玳瑁眼镜的先生俯下身来,认真的拨开母亲的眼皮略做察验,右手拇指落在母亲的人中

      上,狠掐了下去,这才听到一声虚弱的呻吟,母亲悠悠得醒转过来。我一时悲喜交加,也不曾

      留意是谁把一小瓶水放到我手中,我给母亲喂了点水,她干裂的嘴唇有了一点湿润,母亲晕倒

      的时候,人群向外挤了挤,漏出一点空隙,我打算把小皮箱挪过来一点,让母亲坐在上面,就

      在这时,我才惊愕地发现,皮箱居然不见了,那里面有我两身校服,一本日记,和吴贻芳校长

      的合影,十来本教科书,这些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对我来说却是无价之宝,万万不能丢失。

      我又急又气,几乎要喊出来,但转念一想怀里还有刚刚苏醒的母亲,又强咽了下去,眼睛四下

      寻觅着,看不到箱子的踪影,也没有人给我提示,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母亲半倚半靠在车厢里,我把她带的小包袱垫在她身下,我们除了堂哥临走前给的八块银元以

      外,再也没有其他的财产了,所幸的是,那八块银元我一直放在衣服的内兜了,这才没有跟着

      箱子被偷走。列车走了将近5个小时,人们开始各自拿出带的干粮吃,有切糕,有面包,有白皙

      滑嫩的粉肠,还有撒芝麻的烤饼。我和母亲除了一小瓶水,什么都没有。等列车到了天津口,

      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我们整整煎熬了20个小时,母亲的状况非常糟,她的身上严重脱水,

      我扶着母亲走出站口,在天津先找了一家诊所就医,三天后,母亲的状况有所好转,这才重新

      登上了到北平的列车。好在这条路线我走的多了,不算生。坐在嘈杂的列车里,我忽然想起自

      己的父亲,二十年前,初到邯郸的父亲在京娘湖里救出了溺水的母亲,一见之下,惊为天人,

      通过一番“红口白牙”与“外圆内方”的交涉,鸾凤堂的班主终于在花名册上一笔勾销了“当

      家花旦”——“一口金”,也就是我的母亲。从此,卖艺场上风传雏凤清音的“一口金”抗婚

      溺毙,香销玉殒,其师兄“一口银”情难自抑,痛绝失声。“一口金,一口银,鸾凤重鸣几回

      闻?”这句招牌似的念语这些年里没少折磨母亲,每次提及往事,都会令她黯然伤神。然而,

      在母亲眼里,父亲却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言语之间,难□□露出一些崇拜与倾慕。也许正因

      如此,父亲的形象才会被她描绘成一个心智超群,胆色出众的仗义之士,可以说,父亲与班主

      之间的那次交易,不仅成就了他,一个商人,手段与智慧的辉煌,也使他得到了一个心仪的女

      人。父亲的必杀技无非一种:大棒与金元并重。看似无奇,却十分好用,说穿了,无非是

      “吓”、“诈”、“哄”、“诱”。先声夺人,把班主唬住,再为自己凭空拉几个当权人物垫

      脚,当然,牵扯不必太大,太大则易穿帮,最好是极权派的某个小姨子的姑妈的侄子什么的,

      “分量”这要视“对象”的大小而定,描述愈轻愈好,做到虚虚实实,不着痕迹,这其中的道

      理,自不必言,待架势摆开之后,就是最重要的“攻心之战”,这也是成功的关键,通过有力

      有据,滴水不漏的分析,要让班主知道,他若顺从了某官爷的“衙内” 把“一口金”送去做小

      妾,不仅会丢掉一个好端端的台柱子,还会失去自己的儿子“一口银”,即便是真的送去,

      “一口金”寻死觅活,也难说会有个好结果,到最后,人财两空,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在班主

      顿悟之际,父亲已然是稳操胜券了,剩下的事,无非是请“孔方兄”出面,为班主出谋划策,

      制造一个完美的“溺毙”结局,既不得罪某“衙内”,亦可添加一笔不菲的收入。到嘴的肉,

      班主哪还有不吃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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