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规则怪谈创造答案——评撕枕犹眠《她作死向来很可以的》作者:北京大学网文研究论坛
【导语】
撕枕犹眠,晋江文学城新生代人气作者,2020年起在晋江连载第一部作品《我在灵异副本开连锁》,此后又完成了《别看我,我只是来修水管的!》《她作死向来很可以的》《第一诡异拆迁办》等7部作品。创作题材以略带恐怖元素的无限流作品为主,在该类型爱好者中颇受好评。撕枕犹眠擅长书写强大而独立的女性主人公,与之构成恋爱关系的男主人公则往往处于受保护的、担当辅助职能的或提供情绪价值的位置上,逆转了传统言情故事中的性别角色,因而成为时下“大女主爽文”潮流中的代表性作者。 《她作死向来很可以的》是撕枕犹眠在晋江的第5本完结作品,连载于2021—2022年间,全文共110余万字,在晋江2022年度盘点中被评为现言组年度佳作。正如作者在文案中所说,这部作品“微惊悚微克系,内含规则类怪谈元素”,是整合了克苏鲁元素与规则怪谈元素的无限流作品。特别是对规则怪谈元素的成功征用,是本作的突出亮点,这一特征亦延续到其后的作品《第一诡异拆迁办》中。 【简介】 徐徒然穿越进一本名叫《奇异百日谈》的小说中,穿书系统却发生临时故障紧急返厂,临走前交代徐徒然履行作为作死女配的义务,破坏原著中男女主人公的感情以获得作死值,解锁奖励。徐徒然于是开始了自己不同凡响的“作死”之路,贯彻“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的精神,通过花式挑衅副本boss、让自己身处险境,获得了大量作死值。徐徒然在“作死”途中结识生命倾向能力者组织慈济院成员杨不弃,并在其介绍下加入慈济院,与其他能力者共同解决涉及可憎物的种种灵异事件。杨不弃出色的治愈能力让徐徒然如虎添翼,积攒作死值的速度直线上升,两人也在这一过程中互生情愫。原本性情温和稳重的杨不弃,在徐徒然的带领下画风一路跑偏,“陪你一起作死”成为杨不弃爱徐徒然的独特方式。 随着作死值奖励的不断解锁,以及调查的深入,徐徒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并非平平无奇的穿书者,整个世界远比她以为的更复杂,也更危机四伏。在杨不弃的陪伴和帮助下,徐徒然找回了自己的记忆与力量,开始面对自己真正的使命。 【评论】 为规则怪谈创造答案——评撕枕犹眠《她作死向来很可以的》 《她作死向来很可以的》(以下简称《作死》)最亮眼之处有二:塑造了一个独立、强大的女主人公徐徒然;借用克苏鲁与规则怪谈元素创造了一个复杂而有趣的世界观。 前者赶上了今天“大女主爽文”的潮流。随着网络女性主义的发展,女性读者渴望看到清醒、自主、不依附于男性而能创造自己事业与价值的女性主人公,在危机四伏的世界中或大杀四方或庇佑一方,而不必等待谁来拯救。在这一向度上,《作死》常被与《女寝大逃亡》(晋江文学城,火茶,2021)《穿进赛博游戏后干掉boss成功上位》(晋江文学城,桉柏,2021)等作品一同提起。 后者则顺应了近几年克苏鲁与规则怪谈元素兴起的风尚。特别是2021年发布于二次元小众论坛A岛的《动物园规则怪谈》使得规则怪谈类作品流行一时,但规则怪谈这一题材的后续创作却很快遇到瓶颈——这种几乎没有人物与情节、全由规则说明组成的作品类型创作难度较高,又很难出新。而以《作死》为代表的一些作品成功将规则怪谈元素融入网络文学中本已存在的无限流等题材,无疑为规则怪谈赋予了新的生机。 但“大女主爽文”与规则怪谈实际上是存在冲突的。无论是克苏鲁设定还是规则怪谈,核心关窍都在于“不可名状”,也即世界本身,或世界上的某种存在是不可察知、不可理解,因而不可掌控、不可战胜的,它超出了人类理性的认知界限,随时可能带来疯狂与毁灭,因而成为人们心中不可名状的恐怖梦魇。意义与秩序的缺席、无孔不入的不确定性,以及由此带来的恐惧感正是克苏鲁设定与规则怪谈的魅力所在。但“大女主爽文”这一类型却迫切要求作者在故事中对于女性价值给出明确的回答,任何暧昧与迟疑都有违“大女主爽文”的“爽”的规定性。如果世界本身是不确定的,那么女性价值就不可能是确定的,因而无解的规则怪谈天然反对有唯一解的“大女主爽文”。 撕枕犹眠解决这一矛盾的策略是:为规则怪谈创造答案。 或者说,撕枕犹眠保留了规则怪谈的形式,但取消了它的内核。在《作死》中,规则怪谈的形式主要体现于“域”中的“规则纸”。人类能力者所要对抗的“可憎物”会创建“域”,特定的能力者可以让“域”中的规则呈现在“规则纸”上——呈现形式与规则怪谈文本高度一致。“规则纸”上的规则并非尽善尽美,按照规则行动也并非就安全无虞,这同样与规则怪谈高度类似。但每一个“域”终归都有一个答案,这个答案是靠徐徒然杀穿全“域”解出来的。答案可以说是徐徒然找到的,也可以说是徐徒然赋予的,毕竟徐徒然“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的破关路径旁人断断模仿不来,倘若破解这个“域”的不是徐徒然,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么对规则的理解、行动的方式,以及最后得到的得胜之法或许也都不同。 总之,大女主徐徒然依靠自己的力量,为她经历的每一个“域”中的“规则怪谈”创造了一个独属于她自己的解答,这个答案是她的自我彰显,也是她的自我印证。 而《作死》的整个世界观,就像一个大型规则怪谈,这个故事中的世界法则、术语多得异乎寻常。比如,可憎物与能力者的等级依次为萤、烛、灯、爟/炬、辉、辰,除了等级,又分为混乱、野兽、长夜、永昼、预知、全知、天灾、生命、战争、秩序十种倾向;能力者根据经验总结出这些倾向间的规律,比如混乱与秩序对立,不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预知与秩序为人类所独有,预知、天灾、野兽、长夜等倾向是“安全”的,而全知、战争、混乱与永昼是“不安全”的。但这些规律未必准确,导致规律存在的原因亦不得而知;等等。 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徐徒然,就好像面对着一片巨大的规则迷宫,她必须行动起来,去探索、去战斗、去思考,寻回/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那份答案。徐徒然的“作死”精神在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不断挑战规则边界的过程就是徐徒然理解世界的过程,同时也是她寻找自我、决定自己的生存方式的过程,而这就是她作为“大女主爽文”的女主人公,回应女性价值这一议题的方式。 徐徒然面临的最终抉择是这样的:母神“育者”沿着星轨在宇宙间流浪,并在适合的星球上诞下“星辰”。同一个世界中如果存在复数的“星辰”,祂们会彼此吞噬,直至剩下唯一的胜利者。“星辰”会将自己所在星球上的所有生命吞噬殆尽,然后召唤自己的“育者”,“育者”将吞噬“星辰”以完成一次进食。徐徒然就是一颗“星辰”,也曾按照本能吞噬同类。但徐徒然被自己所在星球上的人类所吸引,也与这颗星球的古意志杨不弃相爱。她该遵从本能,与这颗星球一起成为“育者”的食粮,还是反抗“育者”,像一个人类一样与爱人相伴余生? 以“育者”形象为中介,生育与吞噬被连接起来,它们都不过是生命本能,不具备价值维度,因而无所谓残忍或者高尚。这一设定或许与网络空间中关于女性生育价值的看法相关,生育机能本身并非女性价值的衡量标准,徐徒然的人生意义必须在别处寻找。徐徒然杀死了自己的育者,消灭了不怀好意的同类,改变了自己的生存方式,她将自己从作为“育者”食粮的天命中剥离出来,也从自己的种族和血缘归属中剥离出来。而家世血统与繁衍后代的能力,曾经是评价一个女性的地位与价值的关键指标。徐徒然被还原为一个绝对自由的理想个体,一个独立的现代人的原初典范状态。 与此同时,她与一颗星球、一群人建立起深刻的牵绊,这成为她战斗的理由。在尘世之中,在恋人的注视下,徐徒然创造了她自己,决定了自己生命的意义。徐徒然交出的答卷多少显得有些老套,但相比于答案本身,或许更重要的是她曾走过的路。 作者:王玉玊 收录于《中国网络文学双年选·2022-2023》,海峡文艺出版社,2024年9月。 [1楼] 网友:宁萌厨 发表时间:2025-02-02 20: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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